“13号,怎麼了?”
果然。
沈歸時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哦,今天就診的人比較多,你先把你的情況描述一下,我做個記錄,待會兒看診的時候能快一點。”
“不用,不用。”陳子碩連連擺手,繼續往後癱坐,沒骨頭似的靠在椅背上,擡眼的瞬間,不經意地對上沈歸時的視線。
沈歸時個子高,又站得筆直,從上至下看過來的時候,眸光深冷銳利,有一種熟悉的壓迫感。
這種壓迫感一下子激活了陳子碩的記憶。
“诶!诶诶!”陳子碩想起來了,“你是前天在咖啡館門口的那個人!”
是那個将他和江明月拉開來的人。
陳子碩認出了沈歸時,反倒更放松了,沒什麼顧慮就和盤托出:“兄弟,我實話告訴你吧,我今天就是來找江醫生的。我真挺喜歡她的,但她昨天晚上托人跟我提分手了,所以我今天特意挂了她的号,就想問問她到底怎麼回事。”
沈歸時聽得額角青筋直跳,蹙眉說:“什麼叫跟你提分手?你們都沒在一起過,分什麼手?”
那叫了斷!
沈歸時略微一停,接着說:“你回去吧,她不想見你。”
陳子碩梗着脖子說:“我挂号了!我花錢了!憑什麼不能見醫生?”
沈歸時面無表情地走到收費處,問當班的收費員:“江明月的13号,挂錯号了,能退嗎?”
“能退。”收費員動作麻利,移動鼠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好了,錢款原路返回。”
陳子碩仍舊靠坐在椅子上,根本沒注意沈歸時去哪兒做什麼了,忽然收到取消挂号的短信通知,着實愣了好幾秒。
擡頭瞥見漸漸走遠的沈歸時,陳子碩擡腳就追了上去。
“你小子!”陳子碩拖着沉重的軀體,憤憤指着沈歸時,“又壞我事!我說你圖啥啊!該不會你也喜歡江小姐吧?”
沈歸時沒有回答,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好啊你,默認了是吧。”
陳子碩橫在沈歸時面前,攔住他的去路。
“你才認識她多久你就敢喜歡她?你了解她嗎?她爸——開船廠的,賣船都賣到迪拜了,一年能掙這個數。”陳子碩伸出一隻手,比劃了一下,“我勸你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什麼家底,你配得上她嗎?”
沈歸時微微垂眸。
“十年。”他幾乎沒有思考就說了出來。
聲量不高,但陳子碩聽得真切,就是沒反應過來:“什麼十年?”
就這麼一愣神的工夫,沈歸時已經錯開他走遠了。
陳子碩過了會兒才琢磨過來,沖着沈歸時的背影喊了聲:“你說你認識她十年了?你就吹吧!”
沈歸時壓根兒不搭理他。陳子碩隻好輕哼一聲,勉強維持着岌岌可危的尊嚴:“不見就不見,我還不稀罕來找她呢。”
-
診室的門沒關。
沈歸時從門外就能瞧見江明月。
今天天氣很好,萬裡無雲,燦爛輝煌的陽光照遍了診室的每一個角落。不過室内還是開了燈——醫院統一的LED吸頂燈令整個診室變得更加明亮。
江明月端坐在燈下。
這情景讓沈歸時想起了曾經那個站在演講台燈光下的她。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
在海城一中迎新晚會上。
他是新入學的高一學子,她是回母校緻辭的優秀畢業生。
她在長久的掌聲中走到學校禮堂最前方的演講台上。站在聚光燈下的那一刻,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一秒。
她那樣姿态從容,摘下演講台上的話筒。老式音響裡傳出動人至極的嗓音。
“大家好。”
“一江明月碧琉璃,我是江明月。”
整個禮堂為她捧場歡呼。
就這麼一個片段,沈歸時記了很多很多年。仿佛一個難以磨滅的印記,牢牢地刻在了心底,光陰如同流水,将整顆心一遍又一遍沖刷,記憶中許多瑣事都随之消散一空,唯有那個印記愈發分明。
從那時,到現在,剛好十年。
他單方面認識了她十年。
同學們偷偷議論她,說她家境極好,之前在海城一中讀書時,每天上學放學都有司機接送。
他隻知道她很愛笑,明媚而開朗,牽動人的心神。
那些不甚明顯的驕傲與自信,都在她的舉手投足之間悄無聲息地展露,始終襯得她落落大方、明豔動人。
後來,他常常看到她。
在海城一中曆屆優秀畢業生的照片牆上,在海大醫學院的招生宣傳片中,在臨床醫學宿舍樓的樓下。
在他的夢裡。
那個光芒萬丈的明月,那個遙不可及的明月,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成為了他心中揮之不去的一輪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