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均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一個眼神遞給陸子堯——
陸子堯這才又掏出《古莽阜落圖》對其施法,在古圖的指引下,衆人再次來到城外……
這回,古城仿佛知道有惡戰将至一般,數個時辰前城外長長的隊伍也消失不見,隻空餘天地間一片蒼茫。
烽煙四起,枯葉紛飛。
古莽國看上去與往日的繁華熱鬧不同——
此刻的城内,長街上沒有一絲燈火的光亮,人群的喧嚣也消失不見,整座城就仿佛沉睡了過去了一般。
沈南昭眺望着整座城池,肅聲道:
“看樣子,古莽國的百姓都已經陷入沉睡了……”
聞言,陸子堯在一側摩拳擦掌,仰頭垂目道:
“時機已至,終于輪到小爺我大展身手了!”
夾在中間的趙靈均看着前方安靜的成邑,眉頭緊鎖,有些于心不忍,止不住地擔憂:
“我們真的要趁百姓沉睡之時偷襲嗎?會不會有些……草率?”
趙靈均一時不知什麼詞可以準确地形容現在的境地——
雖說是畫中,之後的這場大戰對于百姓來說或許隻是一場夜間的噩夢。就算第二日早晨起身,恐怕也隻會當是白日裡憂思過度所導緻的夜長夢多。
再說,夢罷了——
早晨起來,晚上基本就會将夢忘得一幹二淨,那這虛無的夢境又會對百姓造成什麼影響?
趙靈均此前一直如此認為。
可自從親眼見到魇妖這等将虛假夢境當做真實的生靈,就好像畫中的一切對她趙靈均等人來說可能并不重要,可對于畫中人來說,确能帶來刻骨銘心的傷痛。
做畫、賞畫之人身陷畫中難免蹉跎光陰歲月,将畫作當做生活的一部分——
正如白日裡受苦的小厮因為在畫中得以實現美夢成為富商,在這一苦一樂間尋得了平衡,才不至于在他們所認為的“現實”中的種種壓迫下活得毫無生機和希望。
因此,趙靈均如今的猶豫也并非毫無道理,她轉身看着魇妖的雙眼,再次确認道:
“畫中百姓□□受到的傷害不會帶到畫外是嗎?”
魇妖神色自如,應聲道:“沒錯。”
“那好。”
趙靈均雙手拳頭暗暗握緊,下定決心道:
“我們開始動手吧!”
話畢,衆人站成一排,紛紛催動靈力開始運作起術法——
“陰陽兩儀,微塵成陣,萬象歸元,轉!”
趙靈均與沈南昭站在一起一道施展着兩儀微塵陣。
另一邊的成淵低眉側目,幽幽地掃過一眼趙靈均,眉眼間黑壓壓地透着陰沉。
過了一會兒才擡起左手,将手掌遮住整座城池,語氣冰冷:
“乾坤始生,化茲靈易,召我地脈,沉我陰虛,陰陽鎖,收!”
頃刻間,電閃雷鳴,冷風大作,天際像裂開了一道口子一般。
雨幕如織,外圍的城牆被大雨擊打,城牆上的旌旗在風雨中頑強地揮舞搖曳。
城池被籠罩在一片氤氲水汽之中,突然襲來的暴風雨驚擾了畫中的生靈,故而耳畔還不時傳來鳥雀的叫聲。
天色變得越來越暗,無情無盡的黑仿佛要吞沒這裡的一切……
“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
趙靈均内心暗暗盤算道,思考了許久,忽然,靈光乍現,驚呼道:
“我想起來了!”
霧白渭滿,長喈驚起。
這不就是第一回遇見成淵時的場景嗎?!可這是古莽國,而那裡……
趙靈均微微側頭瞟了一眼成淵,在确保運作起法陣的同時,努力回憶起當時的場景:
那日相遇之時,成淵也是這樣站在黑暗中——
一襲玄衣,長袖飄逸,身影在昏暗中若隐若現,卻也隻是靜靜地站在那,不言不語,仿佛與夜色融為了一體。
趙靈均隻依稀記得,當時成淵口中吐露過一個地名,至于叫什麼,自己當時過于驚懼,因此沒太聽清,不過貌似與當時看到的殿堂有關……
“是什麼殿來着……”
趙靈均低下頭看着地面出神,隻想得起其中似乎有個“冥”字,身體不由得一哆嗦,法力也漸漸地不穩了。
“靈兒,集中精力,切勿被雜念影響,否則布陣不當容易走火入魔。”
沈南昭提醒道。
“噢噢好。”
思緒被打斷了,趙靈均幹脆把精力集中放在眼前的兩儀微塵陣上。
衆人齊齊上陣,向着破敗的城池進攻。
過了許久
“怎麼還沒有動靜?”
陸子堯筋疲力盡地放下手,體内的靈力已經快要被消耗殆盡了,第一個敗下陣來。
接着,趙靈均、魇妖若虛也紛紛停手,隻剩下沈南昭和成淵二人頂着陣法持續輸出。
成淵面容肅穆,脊背挺得筆直,漆黑的瞳孔如同洗練過的墨玉一般明亮,長眉微挑,帶着一種掌控一切的自信感:
“還真是有耐心啊……”
随即立刻擡起右手,掌心朝上,青色的火焰在手心燃起。
手從身側慢慢擡至胸前,接着将伸直手臂,火焰立馬向前飛去,同手掌一般蓋住了整座城——
古城四周瞬間燃起大火,隻不過火焰呈詭異的青色,如那山間的白磷鬼火般,發着凄冷陰森的寒光,在大雨中也沒有被澆滅,反而越燃越旺……
青火湮滅城池,看着瘆人非常。
這時,城中似乎有異動——
天光亮起,畫妖再次從天而降。
不同的是,這回沒有了上次光鮮亮麗的救世之态,而是長鬓亂散,面上黯淡無光。
“知畫,知畫!我是若虛啊!知畫!你當真不記得我了嗎?!”
魇妖見到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心中壓着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如今卻隻化作了一聲聲呼喚。
可畫妖仍是沉默不語,冷淡地俯視着衆人,像是在質問審判犯人一般。
魇妖的情緒漸漸低落下去,垂下腦袋,雙手無力地散落在身側,眼中毫無生氣,自嘲:
“她果然忘了……這一切原來都是我的自作多情……”
見魇妖的狀态逐漸瘋癫,趙靈均一把拉回頹靡的男子,抿緊嘴唇,仰頭看着空中的“知畫”,眼神中充滿了防備,冷靜道:
“若虛你冷靜一點,她不是知畫娘子。”
話語傳到女子耳邊,女子仰面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随後眼睛微微眯起,目光變得兇狠起來:
“哎呀哎呀,不愧是倉陵郡守趙之垣的女兒,看來你和你的姐姐倒是一樣聰慧。”
女子目光忽而變得邪魅非常,盯着衆人。
趙靈均聞言内心十分驚訝,可沒有顯露在面上,而是尋着話柄往下接:
“浸月娘子也認識我姐姐?”
女子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擡起手臂一揮變回了亦忘川坊主——江浸月。
江浸月撫弄着精緻的發髻,瞥了一眼一旁的成淵,慵懶笑道:
“小靈均啊,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太多了。”
眼前女子的身份恐怕遠遠不止一個舞坊坊主這麼簡單……
成淵暗暗忖度道,眼神淩厲地盯着江浸月。
江浸月注意到成淵的目光,做出一副驚懼的假态:
“公子别這麼看着我,我可不是妖鬼蛇神,隻是錦西城一個小小的舞坊坊主罷了。”
說罷,緩緩下落至城牆之上,垂眸睥睨着衆人,漫不經心地說道:
“浸月本無意與諸位作對,可你們若是要攻城,可憐的知畫娘子就會遭到殘害,唉,可惜我的搖錢樹這麼快就要消失了。”
成淵籠在袖子裡的雙手狠狠握緊,指甲漸漸嵌入掌心,指尖用力地泛白,面上卻裝作不屑道:
“人我管不了,妖,我難道還擒不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