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相,論掌握情報的速度——尤其在雁京城内,應該再沒有人能比你更有優勢才是。怎麼反而今日發生了此等大事,杜侯都說話了,你卻反而一言不發?”
當周允瑞覺察這次事件杜萱似乎無意支持杜宇默一起攻擊柯翔、抑或蘇立文,他便想着不妨借此機會試探杜萱如今的真實立場?便故意将麻煩牽連到蘇立文。
“陛下……”蘇立文有些疑惑周允瑞的用意,他沒理由故意刁難自己的母族啊?
“陛下明鑒!”沒想,柯翔卻主動插話,先于蘇立文回複了周允瑞的疑問:
“其實昨夜微臣之所以燒屍,是意在警告派他們前來行刺微臣的主謀!
臣在抓到那七名刺客之時,他們在被擒之際即刻咬破早已藏于口中的毒藥,當場毒發身亡。而在他們身上,臣沒能找到任何可以查到身份的線索,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不過,即便微臣不能獲知他們究竟何人所派,但微臣可以肯定:指使者定不會是蘇大人!”
蘇立文有些意外。他危險地眯瞟了柯翔一眼,再觀察了杜宇默、杜萱和周允瑞各自的反應後,決定先緘默不語。
他清楚,現在讨論之事不過是個幌子,他們真正的用意是要試探彼此的真實立場、背後虛實。
至少這一次,不會有誰會真的被重傷到。那蘇立文倒樂意冷眼旁觀,也好看清已經初露苗頭的各位對這個即将及冠、想要奪回實權的小皇帝所抱持的真實立場?還有周允瑞自己的心思?
“哦?此話怎講?”
周允瑞不僅意外柯翔竟會幫蘇立文說話,沒有趁機也踩上蘇立文一腳以報上次被他彈劾之仇,——另外,此時的氣氛,他們幾人的反應,又讓周允瑞隐約嗅到:此事背後怕另有隐情。且,恐怕遠比他之前以為的要更加複雜。
“他們背後究竟隐藏了什麼驚天秘密?似乎柯翔、蘇立文、杜宇默全都參與其中?
可是他們素來互不對付,又怎會聯手合謀?
他們是如何知曉對方參與了?還算準對方也會跟自己一樣,隻想私了,并且信任對方即便當衆被攻擊、甚至危在旦夕,也不會全然不顧的抱着同歸于盡的打算公開來既是他們自己、也會牽連到對方的‘大家共同的秘密’?
他們哪來的自信?他們又何時這樣‘親密’了?”
一時間,周允瑞真是想不通他們之間究竟能有什麼利害關聯,竟複雜至此?竟讓“蘇”“杜”兩大勢力相互牽一發而動全身?什麼時候,兩派竟成了一體?
這絕不是周允瑞所樂見的。
“還是說,其實他們相互攻擊的力度還遠沒到需要同歸于盡的地步?——那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做給我看的?
難道說,即便被接二連三彈劾,柯翔也還有餘力能保自己不被‘蘇’‘杜’傷到根本?所以才沒打算趁機對蘇立文落井下石?”
周允瑞當真看不透……據他了解:看似沒有背景卻深受先皇器重,一路升至右相,且至今無論是杜宇默還是蘇立文,仍無人能動他——這個柯翔,不可能是真的簡單!
然,“蘇”“杜”兩大勢力已經夠令他頭疼了,如今還要應付柯翔背後的神秘勢力……
周允瑞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柯翔合适?還是應該主動啟用先皇留給他的最後保命符,利用“他們的勢力”來幫他擺平這一切?或者至少幫他調查清楚他們各自勢力的底牌?
“可是先皇也曾提醒過:不到萬不得已不得啟用這股勢力,否則輕則會被迫割讓國家利益,重則甚至亡國!”
縱使對那神秘勢力一無所知,但先皇的警告,周允瑞不能不謹記在心。心裡也願意相信:能幫他到那等程度的力量,自然破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啟禀陛下,微臣以為,雖然蘇大人在情報收集上最有優勢,但也恰是這樣的優勢才使得蘇大人其實也是最容易被人首先懷疑到的。”柯翔很有把握的如此判斷道。也把周允瑞的思緒重新拉回到當下。
緊接着就聽柯翔自顧自繼續說出自己的推斷依據:
“昨日,蘇大人才參了微臣一本,質疑微臣品行不端。跟着,他又知道了其實是他自己的手下人存有異心。
像這樣的事會發生,本不稀奇,但也不難以小窺大:以蘇氏如今的權勢地位,就算全族勢力整體看上去還未表露出松散敗像,但已能以小見大——如今混雜其中、存有異心者,定不在少數!
大族之内,隻要抓到一個變節者,就意味着在人不知的暗處,肯定已隐藏着不隻百個的變節者。
因此,就算是蘇大人有管治不嚴之過,也不該由他來擔負全責。
再者,既然蘇大人已承諾會負責此事,決定親自動手整頓蘇氏族紀,可以想見,如今的蘇大人光是着手清理門戶、整肅族内存在的各種可能分歧,都未必忙得過來,又哪來的閑心餘力去管别人家的閑事?更不會蠢到在這個節骨眼,給他自己再添一個棘手麻煩。
此事無論成敗,都不會讓蘇大人有任何一勞永逸的收獲——反而的,他要是真這麼做了,那結果,要麼是被人懷疑他是最有嫌疑會指使手下行刺我的真正主謀,要麼是被我盯上,然後平白給自己再添一個日後将會經常在明裡暗裡挑他毛病、妨礙他的,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一定會持續很久,還能讓他無可奈何又甩脫不掉的——盯視者。
如果,萬一臣也一時沖動,失了理智,非要置蘇大人于死地而想方設法插手蘇氏内務紛争,撺唆他們族内異心者與臣聯手一起對付蘇大人……若我們真這麼做了,那豈不真白白便宜了此事背後的真正主謀?
陛下,微臣想說的是,這事情其實并不複雜。隻要冷靜看到那些‘如果’推演到最後會是個怎樣的模樣,然後再跳出來好好想想:
假若最壞情況真的發生,那,會是誰能夠從頭到尾沒有損傷,甚至還可能成為最大受益者呢?
如果真有這麼個人或者勢力存在,那麼十之八九,此人或者他背後的勢力,才是最可能的主謀!
至于此人究竟是誰?——微臣心裡暫時也隻是懷疑,還沒有真憑實據能做證據。但是臣以為,像臣這樣的推想,還是比較合理、比較合乎人性所向。
所以,微臣以為,行刺微臣一事其背後的主謀,最不可能的就是蘇大人。
微臣不才,雖然光憑微臣自己的實力根本無力對抗像蘇氏這樣的大族整體勢力,但是承蒙先帝厚愛,陛下器重,以臣如今擔任的‘右相’一職之于我雁國上下所堅信的處于此位之人對于我雁國的責任、以及對下的示範影響——這些,都絕不容許有誰膽敢僅憑自家勢力的強大,就能随意刺殺陛下的左右手,刺殺微臣。
如果他們膽敢這麼做,無異是在挑戰皇威,挑戰我雁國立朝以來堅信的‘尊卑信仰’其背後的深意!
——試問,如果連‘相’級官員都能随意想殺就殺,那日後,萬一有誰想要謀朝篡位呢?
請陛下恕臣冒犯天威。——但這些話,臣不得不說:
陛下不妨試想一下,如若此次意圖刺殺微臣的真正主謀,若他真能無須顧忌任誰都能想殺就殺、完全不必擔憂後果,那哪天如果此人想要的是陛下的江山呢?——那豈不也是……想拿就拿了?”
“陛下明鑒,微臣不敢呐!”蘇立文看似慌亂失措,實則卻是壓着點插話為自己大聲伸冤:
“且不論微臣對陛下,對我朝一直忠心耿耿!就算臣……真的心存反意……但這可是要誅連九族的大罪啊!而且還會讓微臣和我蘇氏全族一起遺臭萬年!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萬劫不複!愧對陛下和先皇的厚愛,愧對我蘇氏的列祖列宗哪!
不隻如此,就算臣真的就是禽獸不如的敗家廢物,——但臣既看得出,想必陛下也能看出,想要謀反,我蘇氏手中無兵,從一開始就不具備能夠一試的實力,根本毫無勝算可言!
無論怎麼想,微臣都不可能會這般盤算,更不可能會這麼做啊!
别說微臣從未想過這等謀逆之事,就算臣真的想了……又怎麼可能會糊塗至此?糊塗到明知沒有實力還要去送死?
若是,若是陛下、太後不信,那……那微臣願意現在就交出先帝托付的那一票輔政投票權,就此辭官退隐。以證清白!”
“蘇大人說得對!”柯翔也掐着點順着蘇立文的這番伸冤辯白适時附和。但是,柯翔一開口,他那語氣一下就把蘇立文剛才不知不覺營造的氛圍給霎間打破。讓所有聽者猛然回過神來,不再沉浸在被蘇立文感染的剛才的那股冤屈情緒中,也意識到了自己剛才對他心生的那點兒動搖。
衆人回神之際,就聽柯翔不同于蘇立文剛才的情緒激動、讓人感覺他是充滿了委屈又倔強得不肯也不願承認自己心中委屈的樣子——柯翔則是十分冷靜地說道:
“陛下,微臣與蘇大人說的您都聽到了。我們一緻認為,敢來行刺微臣的,定是個意圖挑戰雁國律法、倫理、乃至‘周氏正統’的勢力所為。——那就一定不會是蘇大人!”
就這樣,柯翔不隻接了蘇立文的話,還利用蘇立文剛才的那番造勢,借勢幫自己把在蘇立文之前說的那些又給重複再強調了一遍。讓大家到最後記住的,不是蘇立文,而是他柯翔。
“那……杜侯還有什麼要說的嗎?”周允瑞現在的意思很明顯。而且這回還同時聯合了蘇立文和柯翔難得一緻的立場。
他們三人現在都立場一緻的将矛頭指向杜宇默:如果行刺成功,誰是最大的受益者?如果行刺失敗,誰又是幾乎沒有損失、不受牽連的?能同時滿足這兩種情況的最大嫌疑人,不就是杜宇默嘛!
“哼!”杜宇默狠瞪周允瑞一眼,别過臉去,沒要搭理周允瑞的意思。更不把另外兩人放在眼裡。
一時間,兩方彼此僵持,誰也沒打算讓步。而杜萱,則依舊冷眼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