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對了嘛。”見總管識趣收斂，柯清雲才繼續說道：“我特地送他回來，可不是好心，而是有筆交易要跟他談，這才暫且留他一命，也不追究他擅闖我地盤的罪過。并且，為表談判誠意，我可是親自把他好好送回來啦。保證沒有人知道他去過我那裡，還被我重傷。——怎樣？就算談不上欠我人情，怎麼的也該信我的确是想與你們樓主洽談合作了吧？”
柯清雲刻意看着總管說的。待說明了自己來意後，才轉而瞄向蘇雲暢。他則從之前及時制止總管冒進之後，便一直在一旁靜靜觀察着柯清雲。
這是他第二次見她。也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她。待與她目光交會，蘇雲暢沒有閃躲，而是繼續與她互不示弱地對視。
蘇雲暢故意延遲半刻，才給了反應：揮手示意總管，命他退下。
總管雖不放心，但見蘇雲暢态度堅決，且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少年”，心裡多少也有些數——知道這事恐怕還真得蘇雲暢自己解決。而他在場，反而壞事。
總管走後，柯清雲順着此時氣氛對蘇雲暢打趣道：
“看來，你在這裡還是蠻有威懾力的。——盡管不見得人人都對你忠心不二。但剛才那個，一看就知道他的年紀能做你‘叔叔’的人——他對你，倒是真有幾分在意和心疼。
既會下意識把‘絕不傷你’練成不用他思考、身體自會做到的對你的守護本能，還能隻憑你一揮手的，就立即從命，沒有半絲不滿、猶豫。
他對你的實力還是相當信任呢。哪怕你現在都‘這樣’了……”
“哼。你倒是看出不少。”蘇雲暢并不意外地冷笑道。
“彼此彼此。”柯清雲話裡有話，兩眼彎彎，但笑意不及眼底。
“說吧。你想談什麼？——我坐不了多久。這點，你應比我清楚。”蘇雲暢留意到他倆現在的“主客颠倒”坐法，有意以主人家口吻向柯清雲問明來意。也是有意對她彰顯：“主人”身份，可不是靠一個簡單座次就能決定的。
“嗯……”柯清雲半點不受他暗示的影響，一如平日節奏，慢條斯理地斟酌了番。同時，她搭在椅上的手，不覺支着下巴，整個人十分放松地斜倚在座椅上。
原本自然翹着的二郎腿，兩腿挨貼着不覺斜倚向與她上身偏斜的相反方向。此時，她整個人看着……就好像是把蘇雲暢的主座當作了她可以倚躺的矮榻。而她自己，則好似蘇雲暢養在屋裡的小貓。
盡管她個頭并不比蘇雲暢矮多少。可以說是雁國少能見到的高個兒女孩，也是蘇雲暢見過的個頭最高的女孩，還是他除了蘇葉雨之外，能夠自己主動記住的女子中最年輕的。
“說起來，她的年紀倒是跟雨兒相仿。難道是巧合？還是說，就連這也是他們有意安排？”蘇雲暢刹那間閃過微妙的直覺。
“在此之前，我想先聽聽——關于我，你都知道什麼？”柯清雲突然問道。
蘇雲暢一下清醒，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晃神？甚至覺得，自己似被她給……勾引了？！
詫異之餘，蘇雲暢目光從柯清雲轉移到此時已自己坐到他對面的柯翔身上。他當然也注意到，與柯翔不同，柯清雲另外兩名護衛則分别站立在她兩旁，但并不把柯翔放在眼裡。
“别看我。我可什麼都不知道！”柯翔立刻為自己辯白。目光也即刻從蘇雲暢轉向柯清雲。
如此，蘇雲暢更加确定：他們之間并非什麼“親戚”，而是“上下級”。
柯清雲白了柯翔一眼，不予理睬。蘇雲暢全然看進眼裡。
心裡有了掂量，蘇雲暢又重新看回柯清雲，回答她之前的問話：
“你之前問我，對你都知道多少？——其實，也沒多少。從你第一次跟着柯大人來我莺歌樓，我就看出：你，才是關鍵。
那我自然要好好查查你的底細。沒想，之後竟然不是先被柯大人算計，而是被你算計。
更沒想到，你竟會這樣嚣張。不怕事大，還故意要把事情鬧大。——你刻意燒屍，不就是為了逼我親自去會會你嗎？
可惜……連我都感到意外，我到底是低估了你！竟會栽在你的手裡。——你抓我輕易得……連我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你問我對你知道多少？我剛才說的就是我所知的。而且是全部！至于我不知的，就看你願不願意告訴我了？”
言畢，蘇雲暢一瞬不瞬盯着柯清雲，半點沒有玩笑的意思。
柯清雲并不回避蘇雲暢的目光，無所謂地笑着，但她的回答卻是正經：“一，你看出我才是關鍵；二，你不意外我的‘女态’；三，那夜傳出說我是柯翔男寵謠言的背後指使者，是你。”
柯清雲說得很肯定。柯翔聽了，一點不懷疑她的判斷。——不如說，對于謠言肯定是出自莺歌樓——他早已有數，隻是唯一不确定的，主使者究竟是蘇立文，還是蘇雲暢？
而今，柯翔為表立場，也為了給自己争取點日後可供他談判的籌碼，即然順勢站起，假裝惱怒地指向蘇雲暢，控訴他：“原來是你害我！”
柯翔的表演确實逼真，然而他選擇在此時這樣做……在場的，沒人吃他慣用于官場上的那一套。
蘇雲暢覺着柯翔有些小題大做。當然，也是直覺着柯清雲不會為他做主，才更有底氣故意表露出他對柯翔的嫌棄。反質疑他道：
“是我又如何？當初你既然陪她來此，就該清楚自己會遭遇什麼後果？
謠言，肯定會有。就算不是我散播，不出一日，也定有人散布不利于你的其他流言蜚語——而且内容未必會比我對你那孤傲清高的形象損毀得少。
說起來，你反而要多謝我，是我将其他有心人的注意引向了對你其實無關痛癢的方向……難道不是？”
說到這兒，蘇雲暢刻意瞥了眼柯清雲，再又繼續對柯翔說道：“比起她的‘燒屍’對我的傷害來，我對你做的，根本不值一提。——難道不是？”
蘇雲暢就不信，近日來鬧得蘇府上下不得安甯，尤其蘇雲峰那邊更不得安甯——時常會被蘇雲錦挑事、糾纏、翻出一堆黑曆史的相關傳聞，柯府那邊會沒有聽到一二？會想不到他這個樓主如今的日子也大半不會比蘇雲峰好過多少，多半也是活在蘇立文遠甚從前的監視之下？——這些，她會不知？會想不到？——而誘發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又是誰？
“呵呵，他說得對。柯翔，你坐下。”柯清雲笑應道。但她後半句不容柯翔置喙的口吻，連蘇雲暢都感覺到——那一刻與她表情截然不同的似隐藏着某種巨大壓倒性力量、是對柯翔釋放的強大威懾，竟然莫名的也波及到他？
柯翔不再說話，默默坐下。他此時的模樣就好像做好了覺悟：接下來，除非柯清雲發話，否則他隻管安靜旁聽。
蘇雲暢看在眼裡，就算沒親眼見過柯翔在朝堂上面對杜萱、杜宇默、蘇立文、還有周允瑞他們的模樣，也能想象得到——無論他們中的誰，都不可能能讓柯翔如此聽話。——否則，柯翔不可能能以“中立”姿态獨立于朝廷至今。
由此，更不難讓他從另一角度看出柯清雲，或者該說是柯清雲背後勢力的危險程度。
或許，比起如今在雁國“三巨頭”（周氏皇族、杜氏、蘇氏）來，柯翔和柯清雲背後的神秘勢力的力量，沒準會比聯合起整個雁國各方勢力的“舉國實力”還要強大？——柯翔的态度差異，不就是最明顯的證明？
那他便有理由懷疑：“此女身後的力量，或許真能幫到我……”
趁着還要氣力說話，蘇雲暢迅速做出決斷——他知道，他再等不起，也不想再等了！所以單刀直入問了柯清雲：
“你這麼不避諱讓我知曉柯翔原來并非忠于我朝陛下——你對你們的勢力就這麼自信？相信我一定不敢拒絕你們？不怕我出賣了你？”
柯清雲不露顔色，似笑非笑着慢慢直起身來。随之而變的是她剛才的那态慵懶，頃瞬消散無迹，取而代之的是正襟端坐，還有她周身散發着與之前簡直判若兩人的凜然肅氣。
本來，這般突然驟變的氣質，但凡親眼所見，多會覺着太過突兀，可柯清雲做起來，卻很是自然？十分合理？
蘇雲暢莫名在意起柯清雲在他眼中像這樣連他也暫時無法明了的“特别”？同時，又眼見她從懷裡掏出一張折起、寫有字的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遞給他。
“嗯？”蘇雲暢不明所以地接過紙。先看了柯清雲，才順着她眼神示意低頭去展開那張紙。耳畔聽見柯清雲适時說與他聽的話：
“這件事，我不是對我、或是對我們勢力多有信心，而是對你很有信心。——我相信，你一定不會讓你自己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