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暢回到莺歌樓,立即聯系在周允瑞身邊貼身伺候的小樹,要他避開太後跟前的内侍總管穆可的耳目,單獨告訴周允瑞本人:他要向他介紹一支——無意幹涉雁國内政,隻想與雁國加強生意往來,但絕對有實力能幫助他從那三個輔政手中奪回全部皇權,助他坐穩皇位的——局外勢力。
收到消息後,周允瑞既意外,又興奮,又愈發抑制不住心底已然騰升起的強烈希翼。
以他這些年對蘇雲暢的了解,再加上他現下的确再無更好的選擇,即便多少需要通過蘇雲暢來借了“蘇氏”的幫助,但比起蘇立文和蘇雲峰,蘇雲暢的确是他身邊可以選擇的可信可用之人。
周允瑞沒有特地回複什麼,但還是在小樹轉述的蘇雲暢約定那個時間,跟着小樹在太監服内套了普通市井小民的衣着,甚至還鑽了宮牆的狗洞。出宮後按着蘇雲暢給的路線圖趕去——最後準時出現在蘇雲暢的書房。
到達莺歌樓前的那一路,都是小樹照着蘇雲暢繪制的路線圖領着周允瑞走;但到了莺歌樓後,之後的一路則由早已等候多時、負責接應他們的蘇雲暢的總管親自帶路,領他們去的。
“陛下恕罪,‘蘇二’不想惹人注意,才沒有親迎陛下駕臨,還望陛下恕罪。”待把周允瑞請到主位坐下,蘇雲暢自己先主動在周允瑞面前跪下,向他請罪。
“起來吧。朕明白。不會怪罪你的。”說話間,周允瑞刻意留意了四周,迅速覺察到房間内那面置于休憩的矮塌前的大屏風後,還有一人!
于是,他直接朝屏風方向發話道:“裡間的人,出來吧!”
柯清雲應聲走出。
“雁皇真是好身手。不知背後是有哪位高人教的武功,竟然連太後都不知——原來雁皇你的身手竟是如此了得?——該不會,此位高人就是雁皇身邊的穆公公吧?”
邊說邊走着,待走到周允瑞面前,柯清雲隻站着向他拱手,以示友好。不隻如此,她還一副自來熟地直接話裡話外提醒周允瑞——他跟杜萱、穆可之間鮮有人知的敏感、私密之事,她都了如指掌。
周允瑞頓即詫然,此等機密,連蘇雲暢都不知,她竟然知道?——是不是詐他,他還是能分辨得出。她竟然自信到敢當面跟他玩陽謀!——那麼,蘇雲暢口中的那支比蘇氏還有實力的局外勢力,隻可能是先皇口中的“柯族”。
“他們怎會派個小丫頭來見朕?當真有誠意要與朕合作?還是根本隻想來侮辱朕是個傀儡?”
然而,不管對眼前人有多不滿,對對方勢力的誠意有多少質疑,眼下,出于他自己暫且隻能依靠蘇雲暢,隻能信任蘇雲暢、小樹等幾個心腹的考量,周允瑞最後還是選擇了克制,沒有當場不顧後果地雷霆大怒。
周允瑞故意不睬柯清雲,明顯在意其中緣由的看向此時已經起身來的蘇雲暢。示意他解釋。
“清雲,你先坐下。”蘇雲暢一改往日的待人态度,故意在周允瑞面前很親昵地直呼柯清雲名字,還十分溫柔得就像對待他心儀姑娘一般将她引到左邊上座坐下,而後,他才又重回到周允瑞面前站定,向周允瑞解釋:
“陛下,這位便是我要向您介紹的‘幫手’——來自‘柯族’的代表,柯清雲。”
“柯清雲?”周允瑞當然掂量得出剛才看到的那一幕意味着什麼?當然知道能讓蘇雲暢如此優待之人——她的分量。也看得出蘇雲暢應該已經接觸過她一段時間了。既如此,那麼他就暫且相信蘇雲暢“認可”的人吧。她究竟有幾分能耐,他很快也能摸得清楚。也不急于當下就給下了定論。
“聽蘇二說,你們是商人?世代經商,而且生意遍及所有有人的地方?
聽說,姑娘你想要見我,就是為了想加深與我雁國的生意往來?
蘇二還說,你能代表你們一族答應幫助我奪回實權?”
周允瑞重複了一遍蘇雲暢讓小樹傳達的、他聽後的理解,以确認過程中沒有把關鍵信息給傳誤了。同時,也讓在場的都看出,他這個雖然還沒握有實權的“小皇帝”,心思可不容小觑。尤其要讓柯清雲明白——選他,不會錯。
柯清雲隻笑着點了頭。她的平淡反應,讓周允瑞有些不滿:“别的暫且不說。難道,她故意女扮男裝卻被我一眼識破,她自己一點兒不意外?還是說,她根本無意隐瞞自己的女兒身?這麼打扮,不過是她自己的個人喜好?”
周允瑞大量着柯清雲。一時對她生了許多迷惑。她完全不似他過去見過的(包括杜萱)所有女子,他竟然不知她的特質該歸于哪一類?自然也一時拿不準該如何應對她,才不會被她算計,還能拿捏了她。
不過,能讓柯族派來接觸他的,沒心眼是不可能的。那麼眼下最好用的辦法便是同她一樣——用陽謀,實話直說:
“既然你們自信自己有這等能耐,為何還要費力幫我奪回實權,而不是将我控制,改作你們的傀儡?又或者,幹脆趁機侵犯我雁國領土,将我雁國全都據為己有?”
話雖這樣說,周允瑞心裡還是不太相信對方能有此等實力。也很好奇,他們究竟能有什麼能耐,竟然能說服蘇雲暢為他們背書?并且,他們真的會對雁國的天下毫無觊觎之心?——這可不像“正常人”會有的反應,如果真有這般實力的話。
柯清雲搖搖頭,不以為然道:
“雁皇這麼說,可就小瞧我們了。我們是生意人,自然最清楚不過——打戰,最耗資源。打個不恰當的比方:
如果我們真要入侵你們雁國,跟你們打一場全國性戰争,那麼我們跟你們打一年所需消耗的資源總量,差不多也是你們雁國人需要積攢一代人、甚至三代人才能擁有的财富。
如此大的消耗,不隻你們消耗不起,我們也會心疼自己這邊未必會比你們消耗得少的成本投入。且到最後,即便有所得,即便戰後重定規則、甚至要強迫你們賠償我們之前的所有損失——能讓我們賺上百倍千倍的利潤回報,但是那也隻是暫時的。
時間不會停格在那一刻,不會永遠隻為了我們而持續讓絕對優勢始終站在我們這邊——天下又不是為我們而存在。相反,我們所有人在與不在,都不會影響這天下自己的存在。
不過這話就扯得遠了,說多了,雁皇你也未必能聽得懂。總之,時間呢,仍然會繼續流逝。而隻要時間沒有定格不動,那無論我們收獲多麼豐厚的回報,最終還是會被時間逐漸沖刷得一幹二淨。尤其是發戰争财的,肯定是建立在無數死傷之上。這樣的利潤,根本不可持續。
難不成,我們還要為了一直的穩賺不賠,為了同樣的手段能夠持續的有效,而持續去設法挑撥、發動更多有人的地方的人與人之間的戰争?
況且,别說我們一直很珍惜我族的人力資源……就算是我們願意視人命如草賤,願意随意揮霍,但我想,我族以外的其他勢力也不可能會站着不動的任由我們宰割吧?
他們會自己一直互相殘殺,然後白白便宜我們?
在我們看來,借着戰争來發戰争财的想法是短視愚蠢的,是以最終會毀了我們全族的命脈為代價來換取短暫的暴富。——知道弊大于利,得不償失,又怎會去做?
我們既然打算要跟雁皇、跟雁國做長久生意,那選擇‘共赢’的互利策略,當然才是最合适我族的更可持續的自利最大化選擇。——還是說,雁皇你并不這麼看?”
周允瑞和蘇雲暢不約而同朝對方對看一眼,瞬間明白對方原來也和自己想的一樣:這哪裡是普通商人會去想的?
“雁皇不必急着答複我。但我希望雁皇能在做出最後決定之前,先聽我說一件往事。——當然,此事一定與雁皇你有密切關系。等雁皇聽完我要說的,再來決定要否選擇相信我們也不遲”
看柯清雲一副十拿九穩的樣子,周允瑞倒是想看看她到底能了解他多少?
“好。你說。”周允瑞答挑笑,眸光暗渾不明,讓人看不透心思。
“這事情,得從十六年前說起……”柯清雲開始說起那件往事:
“十六年前,杜宇默因為打退啟軍進犯,回朝後即被你們的先皇賜封為‘侯’,人稱‘杜侯’。同時,前雁皇也順勢依循慣例,要求杜氏送一年紀合适的嫡脈嫡出女進宮為妃。
然而那時候,杜宇默同母所出的親姊妹,大的已經嫁人,僅剩的一個小的,那時還沒過十歲。就算雁國上下一直有才十一二歲便嫁出姑娘的不成文習俗,但是這一次的結親卻是不同——是勢在必行的Z治聯姻,尤其在‘規矩’上是要給雁國上下做表率的,并且杜氏也不放心讓一個不好控制、不谙世事的小丫頭進宮去給他們作内應,故而,兩邊都不可能認可送一個年紀過小的丫頭進宮聯姻。
于是,杜氏一族的幾位長老跟杜宇默一齊商量後,便決定從整個杜氏挑選合适人選,然後過繼到嫡脈做他的‘嫡親妹妹’,然後送入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