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七仔細思索一番後，選擇一。

暖黃色燈光下，玻璃櫃台放滿了種類不同的藥物，休息座上躺滿了意識昏迷不斷呓語的人，無人察覺懸挂在牆壁上的古羊頭的銅制眼浮現片刻流光。

一位塌肩駝背的年輕人是唯一還能坐的一個，他用手捂住嘴不斷咳嗽，眼睛卻在偷偷打量屋裡的樣子。

魏真。

陸七腦子裡自動浮現出他的名字。

他身上穿的衣服和陸七剛才沒進來時穿的一模一樣，隻不過相機被他藏在了座椅下面，他僞裝成病人進入了醫館，羊皮卷稱之為“羊的屋子”的地方。

魏真先是拍了拍躺在椅子上意識昏沉的病人身上，小聲問：“喂，你還好吧？”

病人沒有說話，口中反複呢喃什麼，魏真本想湊過去聽一聽，半路刹住車，改成用手從側面把病人掰成正面朝上，一隻眼睛觀察四周一隻手向下夠相機。

翻正的病人正對陸七所在的羊頭，臉上的黑紋清晰可見，從額頭開始如有生命般向眼睛耳朵的方位爬動。

他被污染了。

可看魏真的表現以及大家的反應，他們似乎對污染還沒有明确的概念，小診所也沒什麼人，開的藥也是普通的感冒藥。

陸七在隔壁牆搜索起來，找到了鐵架子夾起來的日曆，A.Y10年7月30日。

陸七記得這個月的報紙把污染衍生物黑泥稱為泥巴，也就是說，這個時候的B-001區的人還沒有對污染形成完整的認知。

可是從宋洋的話可以得知，在這個世界科技水平下的信息傳播速度很快……

不對，A.Y10年的B-001區科技和外面是脫軌的，人們并不知道“泥巴”的危害性。

“咳咳咳。”

魏真終于摸到了相機，對着病人的臉拍了幾張後急匆匆塞進懷裡，一邊彎腰咳嗽一邊挪到另一排椅子。

“醫生，我頭暈想吐。”

狹小的看診室裡，病人夾着體溫計對巷子裡唯一的醫生說。

魏真隻匆匆看了一眼，蹲在門口偷偷拍下這一幕，暗喜抓住了近期熱點。

什麼大亨發瘋是因為啃了泥巴，他根本不相信，哪有泥巴能讓人發瘋的？

這次在診所讓他發現這麼多人都和大亨出現一樣的病症，他一定要狠狠打上一期瞎編的人的臉。

他已經想好了本期欄目的标題：普通感冒被造謠成吃泥巴，病人有話說。

魏真這麼想着，又拍了幾張病人的模樣，鏡頭下有個病人僵直起身，吓了魏真一跳。

他拍了拍心口，決定過去采訪一下，湊近時一聲清脆的“咯吱”聲打斷了他的腳步。

這不太對啊。

魏真放下相機，那個僵直坐起的病人在他眼前，一片片，一片片爛掉。

他的手要碰不碰，虛攏在臉龐，臉上詭異的紋路迅速擴散，片刻間爛開。

他張開嘴巴，卻沒有發出嚎叫，口腔開合中能清晰看到裡面的顔色發黑，往外湧出黑色的粘液。

魏真腦海裡冒出一個想法：

怪物。

“啊——”怪物發出了痛苦的哀嚎，混黑的眼球定位到魏真，痙攣的手指九十度彎曲，往他的方向踉跄幾步，神情無助。

魏真哆哆嗦嗦着往後退，手裡的相機脫手摔落，鏡面碎裂，“咚”的一下引起屋内看診配藥醫生的注意，也把他的神智吓了回來。

醫生探頭問：“怎麼了？”

魏真在醫生看見他之前連滾帶爬往後退，走之前不忘撿起摔壞的相機，躲進配藥室。

陸七所在的位置視角有限，看不見魏真躲起來後發生的事情，她視線回移，躺在椅子上的其他病人也開始抽搐。

走出診療室的醫生看到四肢不協調的古怪病人，正要上前詢問，他突然轉過頭，将腐爛的頭部轉向醫生。

用現在的話說，他變成了腐屍。

但醫生似乎沒有意識到病人變成了怪物，他試圖和他搭話，直到餘光裡有新的病人猙獰起立，在他的注視下完整展現畸變過程。

醫生的表情從擔憂變得恐懼，站在原地忘記反應，腐屍就近将他按倒，咬下那一刻從診療室顫巍巍走出一個病人。

他本是沒等到醫生出來看看，不曾想剛好趕上這一幕，下意識前去幫忙拉開，結果反被腐屍抓住咬斷了脖子。

“啊……呃呃……”

醫生瞪大眼睛，噴湧的血液就這麼濺到他的眼睛裡，他張皇無措地倒在地上，想要搜尋什麼工具，還沒找到就被其他腐屍拖着腳帶到中間空地。

恐懼、絕望在他的臉上争先恐後浮現，古羊頭雕挂在他的正前方，他正在被咀嚼。

“咯吱咯吱”聲此起彼伏，和他的尖叫一起。

直至死亡。

陸七注視那雙死亡也蓋不上的眼睛，目睹了一場污染物對人類的殘殺。

令人心痛的是，這裡的人對污染一無所知。

陸七看向魏真的躲藏點，他沒出來，但肯定聽到了醫生的尖叫。

那裡傳來壓抑的哭泣聲，淹沒在腐屍的嘶吼裡，幾不可聞。

魏真還活着。

門從外面打開了，一個和醫生一模一樣的人走了進來，從容地解決掉了所有的腐屍。

他的手裡拿着棕色皮箱，放在櫃台上打開，裡面裝着滿滿當當的藥。

生産商是安康藥業有限公司。

陸七看見他在一堆腐屍屍體裡找到血淋淋的醫生，無視他空蕩的腹腔，在他的口袋摸索出他的身份證件。

再從皮箱裡拿出什麼撒在污染物屍體上，看它們溶解成一團黑泥。

這個人是什麼來頭？安康藥業的人？

他比這裡的人更加了解污染。

第九區要是真有研究出治療污染病人的藥，她怎麼說也該知道，很明顯，這個藥業公司研發的藥其實沒有用，後面也倒閉了。

陸七着重留意了一下他擊殺腐屍用的武器，外形十分小巧，是什麼發射器之類的東西。

這種武器在幾十年後的今天，陸七在武器圖鑒看到過，完整名稱是DB-4針式發射器，FMA追緝隊隻有在抓捕S級感染者才會特許配備。

安康藥業是想在這個地方打開特效藥的銷路？

陸七直覺不簡單，A.Y10年的B-001說是老破小聚集地也不為過，想賺錢應該去更發達的地區。

這裡唯一的利好點在于民衆對污染的無知，貧窮加無知，安康藥業利用民衆的心理，可以毫無顧忌地做一些事。

比如：自願參加試藥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