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随笑了兩聲，對陸七無奈攤開手，潋滟的眼睛含着真假不明的笑意：“你這小助理還真不講理，是非曲直半點不分。”

陸七向張安安投去一眼，張安安輕幅度搖了搖頭。

陸七：“訪考察官身份尊貴，沒事還是别亂走，當心被誤傷。”

槍身轉動，眨眼間陸七将槍口調轉握在掌心，反别在腰部。

張安安端槍轉向衛兵：“放下。”

訪随擺了擺手，衛兵受意後退，臨走前帶上了張安安。

房間隻剩下陸七和訪随兩個人。

陸七未曾挪動位置，向後傾斜就能翻出窗外，這是個方便逃走的點位。

她這個人不相信巧合，偶爾還會控制不住職業病疑神疑鬼。張安安不會主動暴露她的位置，訪随出現在這要麼是跟來的，要麼是早有預料。

她得做好談崩的準備。

“不用這麼防備我，我隻是上班路上碰巧看到你的小助理從FMA出來，好奇跟上來看看。”訪随指了指陸七手裡的槍，“順便還提供了一把考察官專用手槍。”

他說話時喜歡用那雙似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注視談話方，心理素質不好的很容易在他這雙審視的狐狸眼下顯露本性，從而露出馬腳。

陸七垂眸看一眼腰間，的确，抛開連發功能性不談，這把手槍的做工十分華麗，握柄居然還有一圈玫瑰金花紋。

陸七複雜地向訪随投去一眼。

“不喜歡嗎？”訪随說，“我特意拿自己的和瑪麗部長的配槍交換的。”

陸七用行動回答他糟糕的審美，把配槍抛了回去：

“訪考察官親力親為的精神令人感慨，滅口這種小事也要跑一趟。”

訪随接過槍，低頭端詳着：“是啊，不知道哪個不守誠信的洩露情報，我千裡迢迢披星戴月，最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辦事不力，就跑來找罪魁禍首了。”

他把槍放在相機設備上，往陸七那邊走幾步，似笑非笑，“陸局長是C-233的證人，可否見過這個罪魁禍首？”

陸七：“……”

這家夥在明知故問，畢竟沒人站出來說訪随就是C-233的“陳慎”，她陸七卻是擺在明面上的C-233參與人員。

她又不是個傻的，那麼多人争奪配方，她怎麼可能承認配方到自己手裡過？

訪随裝，她也裝。

“沒見過。”陸七撩起眼皮，“能讓訪考察官披星戴月的，想必是關乎第九區民生的大事，我一個名存實亡的局長，沒權限知道吧。”

“有道理。”訪随若有所思，“那就聊點陸局長知道的——”他稍作停頓，“陸局長對第九區高層官員在C-233污染區密謀倒賣能源石一事怎麼看？”

陸七眼神一頓。

能源石在十二區都是最為重要的能源，除了第八區是政府掌控外，其餘十一區雖然允許私營但條件十分嚴苛，據陸七所知，第九區規定市面流通的份額最多百分之三。

陳氏最初便是靠拿到了百分之一的能源石私營許可證才壯大起來，據張安安所說，目前第九區所有的自營份額基本壟斷在陳氏集團手中。

那個配方，竟然和能源石有關！

有人在秘密交易能源石？如此說來，她拿到的那個配方應該是交易地址。

灰色産業在哪個世界都存在，尤其這種賺錢的，陸七擡眸和訪随潋滟的雙眼相對，一下子明白了什麼。

訪家也想要。

訪随來找她，是有下一個地址的線索了，并且這個線索指向的地方他們很難插手。

第九區最排斥訪家族的，有且隻有——

“你殺了蔣文傑。”陸七看到訪随的眼睛動了動，慢慢補充說，“你把我徹底放到了陳氏對立面，反倒來問我的看法？”

她輕笑一聲，“我以為像我這種微不足道的人，站在哪是别人一句話的事。”

“我不覺得。”訪随說，“我從不覺得陸局長是個任人擺布的人。”

“你很聰明，我喜歡和聰明人交流，我猜陸局長有鴻鹄之志，也願意做那九萬裡的風。陸局長以為呢？”

陸七眸光閃動，大腦飛速轉動。

從訪随放她們離開C-233那刻起，陸七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和她預設的一樣，訪随不會随便放沒用的人在外面當威脅。

隻是她沒想到，這個男人在那時便計算好下一回合的棋，分寸不落地把它們安置在棋盤上。

同時，陸七也深刻地認識到，訪家所圖的不是一次兩次的交易，他們能在第一個交易地點剛公開就獲取到了下一個交易點的線索，其野心，是第九區所有的非法能源石。

如此可怕的思量，不能，至少現在不能與他們為敵。

“我可以出面為陳氏作證。”陸七說，“你打算怎麼讓他們相信我？”

她看了看樓下的一地屍體，意有所指。

訪随與她并肩來到窗前，轉頭笑盈盈反問：“陸局長不是早給自己留了退路嗎？”

樓下的蔣文傑雙目瞪大，子彈擊穿他的心髒，血已經半幹。

陸七伫立俯瞰：“還不夠。”

就算訪随替她頂下殺死蔣文傑一行人的鍋，陳氏不會輕易相信她，更不會把交易地點暴露給她。

訪随志在必得：“那便再吃頓飯。”

陸七想起訪随在C-233時莫名其妙的交換條件，後背一陣發涼。

她開始懷疑，和訪随合作，是否是正确的選擇。

其實當她決定攪政局渾水時，就制定好了自己要走的路線——步步為營。面對手中掌握多方情報家族底蘊豐厚的訪家族，陸七一開始設想的是避其鋒芒，C-233打過交道後更加堅定這個方針。

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即便是暴發戶陳氏集團也需要她謀劃再謀劃，一步步撬動。

偏偏中途出了B-001這個岔子，她失去了和陳氏周旋從風覃那争取庇護的時機，狗急跳牆的蔣文傑對她采取極端的綁架手段。

在未和訪家族的人交涉前，她決不能作證，因此向張安安求救。

可即便從蔣文傑手中逃離，在蔣文傑眼裡無異于她拒絕作證，等他向上彙報，陳氏集團便會認為她無法拉攏，對她用更加惡劣的手段。

她要更加冒險。

那則未接來電來自訪随。

時間在張安安之後，那時終端病毒解除不過過了一分鐘。

世上沒有那麼巧的事，顯然，訪随也在定位她。

臨時變道加張安安外出，她賭自己是一顆值得他訪随派人來幫忙的棋子。

那發子彈，她等了很久，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指……

陸七冷靜下來：“我需要想一想，最多一天給你答複。”

訪随微微一笑：“好，我等陸局長的答複。”

“砰——”

“哐啷！”

房間門被一把黑色鐮刀橫穿勾成對半，砸出的巨響令兩人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