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人群下樓、再被人流推着上樓，從污染到畸變成怪物不過一分鐘，有人跑着跑着就倒了下去，再醒來已然淪為怪物。

她來到了頂樓，和大家一起撞開消防門，中途有人突然變成怪物，消防通道的門開了幾秒便又關上。

沒能進去的人在門外崩潰大喊，門内的人分成兩撥，一波背身靠在門後，一波和其他人争吵拉扯起來。

一陣令人膽寒的慘叫後，門内突然安靜下來。

“我的媽媽還在外面。”

有人說。

但沒人回答她。

很久以後，有人說：“等安全了她會來接你的。”

從害怕到憤怒到絕望。

再到滿腦子隻剩下“好餓”。

陸七跟着樓内的所有人一起咀嚼過他們的每一刻情緒，耳邊的呼喚提醒陸七她現在隻是情緒容器，不能産生任何自己的想法。

裂口就在她的血裡，掌控還是被掌控隻有一線之隔。

虛弱的女孩縮成一團，旁邊還有她的嘔吐物，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錄下遺言後不哭不鬧地靠着牆角。

藍色的一條終端摘下握在手裡，那是她唯一的光源，常喜樂安靜地望着它，她還不懂什麼是死亡，吃掉同類的手指對她造成了巨大的沖擊。

陸七在她面前蹲下。

“你有什麼願望嗎？”

終端開口說話了？

女孩微微擡高了一下眼皮：“你能别讓我媽媽知道我在這裡嗎？”

“終端”問：“那我要怎麼把你的話告訴她？”

女孩反問：“她能聽到嗎？”

陸七一怔。

女孩站了起來，俯視陸七：“我是最後一個對嗎？”

她倒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世界都是寂靜的，隻能聽到粗重的腳步聲和一兩句怪物的低吼。

女孩拍了拍小裙子，帶着終端往下走，蜿蜒的樓梯越來越黑，直到不能再向下，女孩來到緊閉的消防門前。

“我要出去了。”女孩說着，踮腳拉開沉重的消防門，上鎖的門此刻就這麼被打開。

終端被她留在門内，門外的光一并照入，一位溫柔的母親站在那裡展開雙臂。

陸七無法跟上去，她被擋在門内，那位母親的小腿上和肩膀上全是裂口，女孩視若無睹地跑過去，可在她即将擁上母親時。

溫柔的母親蹲了下來，用唯一沒有裂口的手臂把女孩推了回去，她的脖子上多出兩道新裂口。

“喜樂，要堅強。”

母親向陸七的方向投來一道期許與懇求的目光，常喜樂被拉扯着後退，厚重的消防門就這麼關上。

漆黑的樓内傳來女孩壓抑的低泣。

“你什麼也做不到，你隻是個終端。”女孩撿起終端回到之前的牆角蹲下，“為什麼我們不能擁抱呢？”

……

陸七垂下眼，虛空抱了下女孩。

“想複仇嗎？”

常喜樂看着終端上的字，抹了把眼淚問：“什麼是複仇？”

陸七說：“我教你，會辛苦一點。”

陸七将手放在女孩肩膀，發動“記憶空間”——

【“記憶空間”使用成功！冷卻時間59分59秒！】

-

“轟——”

陸七睜開眼時被塞了一嘴的餅幹，面前多了兩個人影。

51号被一鞭子抽得後推幾步，陸七松開手心，幹癟的裂口掉了出來。

向南天把搓的餅幹全都拿了出來，見人醒了後吐出一口氣。

“吓死我了，陸局長你扛不住早說啊，還好我異能……”向南天舌頭緊急打彎，“還好我帶了不少餅幹，這兩個怪物一看見肚子就餓，這些都給你。”

陸七張了下嘴。

張安安：“局長？”

陸七留下兩塊在口袋，其餘塞回向南天身上，邊起身邊回答：“沒事了。”

向南天點了點頭。

張安安微不可察地點點頭：“我在去D-31的路上了，FMA……狀況……7号……21号……”

信号中斷。

-

另一邊，吞骨的周圍全是無骨藤的斷肢和攪碎的裂口，但貪狼身上的裂口繁殖的速度太快了，無骨藤再生的速度和它差了一截。

無骨藤的主幹纏在手腕，它沒有受到攻擊，但每一次斷肢都會忍不住抽搐。

畸變的貪狼改不了喜歡掠奪低級玩家的性格，和吞骨交手明白他不好對付後頻頻看向向南天。

狀況開始難以處理，污染空間碎裂後，吞骨憑借他的能力本可以安全離開D-31，但他還記得和沙海的約定。

她的前提條件。

沉着的女青年說：“必要時刻，給我一點時間。”

吞骨不知道這個“必要時刻”怎麼定義，具體什麼時候，它太寬泛了，寬泛到吞骨可以答應後以他認為還不是“必要時刻”拒絕履行。

但他沒想到51号居然在變成污染物後第一時間攻擊的是沙海，更沒想到沙海在那個時候陷入了幻象。

吞骨不确定這是不是沙海逼他動手的手段，但為了積分，吞骨不得不出手。

他不想無功而返，也不想……真的看沙海死。

這種情感很複雜也很意外，吞骨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那兩個隊友總算還有點用，在吞骨阻攔51時及時趕了過去。

沙海帶着兩人來到了他的身邊，51和69前後将四人包圍。

陸七說：“先除掉他們身上的裂口怪。”

向南天目瞪口呆：“這這這……這麼多？！”

吞骨：“來不及，分裂的速度很快。”

藍玉面無表情地從69身上抽出一鞭子的裂口。

陸七：“很快它們就不會分裂了。”

記憶空間的常喜樂閉上雙眼，不去想、不去聽，小小的女孩握緊藍色終端，空間裡陸七的幻影将她護在懷抱中，猙獰的裂口在消防門不停撞擊。

【求求了，開門吧，我真的不想死。】

常喜樂把自己縮得越來越小，努力讓自己忽略門外的聲音，一條條猙獰的欲望悄然來到她的頭上，斥責她為什麼不肯吃掉“食物”。

說她是唯一的異類。

向南天屁股被咬了一口疼得嗷嗷叫，重視身材管理的他氣急敗壞地把裂口揪掉，手裡的餅幹屑包裹住裂口，把它扔回污染物身上。

“怎麼不見少啊？”

吞骨皺緊眉：“沙海，還需要多久？”

陸七一心二用，額上冒出細汗。

缭繞在常喜樂頭上的欲望如刀子般砸在後背，陸七悶聲不哼。

終端提示她的san值又降低了30。

頭疼的聲音越來越小，常喜樂緩緩擡頭，有些不敢相信這次聲音消失得這麼快。

她看着終端：“是你做的嗎？”

san值-30。

陸七關閉了警報聲。

終端：“以後不會讓它們打擾你了，困了嗎，要休息一會嗎？”

常喜樂點了點頭，她經常聽到這些聲音，很久沒有睡過覺了，但她又搖了搖頭。

“你會沒電嗎？”

終端頓了頓：“不會，我一直在。”

常喜樂看着六個字，眼眶突然一酸，她把終端戴回手腕，小心翼翼地躺在地上，耳朵貼在地面。

沒有腳步聲也沒有怪物的低吼。

這裡很安全。

困意上頭，她含着眼淚閉上眼睛，四年裡第一次安然入眠，一夜無夢。

唯一的異類堅持到了最後，沒有被饑餓的同類同化為食物的傀儡，吐出了被強行喂下的東西，在群體欲望中紮下一根刺。

堅不可摧的循環土崩瓦解，裂口怪稀裡嘩啦從污染物身上流下，向南天急忙擡腳，“噼咔”踩碎一條裂口，他驚訝地看着踩碎的裂口，左右腳來回動了動，又輕易地踩碎一片：“它們沒之前蹦跶了。”

吞骨果斷放出手腕的無骨藤，纖細的小小一根從正前方穿透51額頭，即将調轉方向時耳邊響起一聲槍響以及抽鞭聲，無骨藤趕到時69已經倒下。

藍玉雲淡風輕地收回鞭子。

陸七一手拎着特質武器，一邊前去撿回角落裡的灼日。

“叮”的一下。

論壇彈出任務結算，吞骨點開後眉毛動了動。

向南天驚呼一聲，“我去！任務完成了！不過這個……”他放大文字念道，“因D-31污染區被清掃，所有關于D-31污染區的任務無視任務狀态默認全部完成，積分已經打入當前接取D-31污染區用戶的賬戶中”，向南天懵了，“啥意思？我們被人撿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