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們辦事麻利點兒,若是闖出了什麼大禍,我可不會輕饒。”
“大人,白羽……他現在闖進來了!”
“他又來做甚?”浮棔拍案而起,怒道,“打出去。”
說着,門口翩然走進一個男子,着煙灰色的寬袍大袖,骨節分明的手握着一柄折扇,披頭散發,面若冠玉,唇邊噙着一絲笑,半恭敬半散漫地行了一禮:“子君大人。”
好熟悉,風不知一驚。
“那邊又有何事?”
“羽雖效力于地府,但到底屬鬼族,今日是中秋佳節,自當,回來看看。”
“你還知道你是鬼。”浮棔氣極反笑,“真是沒臉沒皮慣了。”
身後忽然炸起瓷器碎裂的聲音,風不知一凜,似有寒風直接穿透心髒,接着她就感到有溫熱的液體滴在背上,癢酥酥的。
浮棔收回手,看也沒看汩汩湧出的血,面無表情地把深入掌心的白瓷碎片拔出,扔在白羽面前。
荒喬從裡屋快步出來,冷冷掃過浮棔的手,默了半晌,語氣微不可察地軟下來:“我真不知該如何說你。”接着揚聲道,“白羽,三息之内。”
白羽凝視荒喬幾秒,恭敬行禮:“是……我尊貴的荒喬大人。”
荒喬冷眼看着白羽的背影消失,垂下視線,對下面大氣不敢出的鬼官說道:“退朝吧。”待諸鬼散淨後,她轉身看向浮棔,輕歎,“抱歉,我失手了。”接着伸出手。
浮棔乖乖把手遞給荒喬。荒喬拇指撫過掌心,傷口迅速結痂愈合,連一道白痕都不曾留下,她輕輕彈了一下浮棔的額頭,語氣似乎帶着不敢置信:“這種小傷,你都沒能力自愈?”
浮棔愣了愣,擡眼看她,抿了抿唇。
荒喬一頓,無奈地搖了搖頭,瞥了眼風不知,低頭漫不經心地拂去案上的血滴,依舊淡淡的:“别在冥界停留太久,孟婆日前請戒印,回去的時候,替我給她,順便……轉告她,小心天道。”
“是。”
她們從那座略顯空曠的殿宇出來,身後精美的雕花木門訇然關上。
“浮棔。”風不知止住腦中的胡思亂想,“方才那位……是誰?你們似乎……并不待見他。”那個男人,他的聲音,他的相貌,總給她似曾相識之感。
聞言,浮棔忽然停下腳步,眉頭漸漸皺起,有些遲疑地開口:“白羽,魏朝人,壽終正寝,大人不知怎的收留了他,他卻背叛鬼族,反臣于府君,利欲熏心,卑賤至極,自是無人瞧得上眼……隻是……”她揉了揉眉心,“我似乎……缺了一段記憶?”
“啊?”風不知驚奇。
“不,我的記憶不可能被做手腳。”浮棔閉了閉眼鎮靜下來,複又難耐地偏頭,“好難受……那段記憶……到底是什麼?”
一道凜冽的氣浪以浮棔為中心襲來,風不知站立不穩,直接被沖到幾步外,重重摔在地上。浮棔勉強平靜下來,愣了片刻,伸手拉起她。風不知縮起來,不再說話。
這時孟婆迎上來,對她們略略行了一禮:“子君。”
浮棔從眩暈中抽離,緩了一瞬,笑道:“孟婆婆,可等着了。”
孟婆溫柔一笑:“嗯。”
浮棔擡手勾勒幾下,落下最後一筆時,空中隐隐約約浮現出一個血紅的符:“戒印予你,大人還說,小心天道。”
孟婆收下戒印,喃喃道:“小心天道?”接着她一笑,看向她們,“為什麼要理會天道。”
浮棔半驚半恐地睜大眼睛:“何出此言?”
“浮棔……”孟婆長歎一聲,“有些話我很想說,我是初始時的神,知道什麼才是這天地真正的‘道’,你們所謂的“天道”,祂那套可笑的規矩,不過是……”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我……”浮棔惶恐,後退半步,握緊風不知的手,穩了穩心神,“這般妄言,你就不怕天道降下懲罰?”
孟婆輕笑:“祂還不敢如此膽大妄為……祂不敢不敬姊神,自然也不敢對我随意下手。”她歎氣,揉揉浮棔的頭發,眸裡滿是憐惜,“娃啊……罷了,福禍相依,自有因果,我這個老太婆,就不摻和了。”
她看向風不知,又想歎氣:“苗苗啊……”她仰頭看了看天,嗓音裡帶了些哽咽,“精神獨一無二,沒了就是沒了,白羽不像白羽,我等的人也不再是她了。”她依舊溫柔地看着浮棔,聲音已經恢複平靜,“我們這樣的人啊,呵,不敢面對面目全非的那個人,卻又放不下回憶中的那個人,可是你,你明明被抹掉了記憶——”
“你也知曉我少了一段記憶?”
“那段記憶被荒喬好生保管着……會有一日還給你的。”孟婆最後微微一笑,看向她們的眸中藏着一絲悲涼,“我該走了。”
浮棔失神地盯着孟婆遠去,呆站許久,低頭打量自己的手:“我現在有些懷疑,懷疑很多事……”她讨厭被隐瞞與蒙騙,卻又無處可問,最後看向風不知,冷笑,“算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