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該怎麼辦呢?”風不知站起來,“算了,往回走試試吧。”
正走着,遠遠望見季梨雲走過來,她一拍手,“你們怎麼走到這兒來了,叫我好找,大晚上的,快和我回去,别出意外了。”
風不知松了一口氣,幹脆直接說:“聽說有個學校,雲姐帶我去看看好嗎?”
季梨雲一愣,語氣不悅:“什麼學校,有什麼好看的。”
“雲姐原先不還是學校的老師嗎?”
“閉嘴!别說了……”
“雲姐可還記得‘季梨雲’這個名字?”閻椿輕飄飄道。
季梨雲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她們,風不知心裡一慌,握住閻椿,仔細看季梨雲的表情,好在季梨雲沒有傷人的舉動,隻是神情恍惚,口中喃喃重複着自己的名字,風不知想了想,試探着說了一句:“季梨雲,你的父母應該很思念你。”聽得此言,季梨雲瞪大雙眼,渾身都在顫抖,眼眶裡漸漸蓄滿了淚,不多時便盛不住,滴落下來,哀聲道:“對,我倒忘了,我又陷進去了。”她推了推風不知,語裡疲憊,“先回去吧,明日,我帶你和……季桃,走。”
風不知和閻椿默然回去,挨到了天亮,季梨雲和季桃來敲門,風不知看季桃還滿臉疑惑,終于過了竹林,她看到了那條河,駭得差點驚叫出聲,那河裡流動的哪是什麼水,分明是一個個手足相接的女嬰,擠在河道裡,密不透風,構成了綿延不絕的河水。
風不知不敢再看,慌亂地抓住閻椿,才勉強站穩。
季梨雲歎了口氣,幽幽說道:“我麻煩你們,是想請你們了結我的心願,我早已死了,隻剩下這一個女兒,我真不忍心她囚在這深山。”
風不知聽得懵了,一時竟沒理清她話裡的意思。
季梨雲朝她悲戚一笑:“我從小就想以後要做老師,長大了,又看到許多山裡孩子艱苦的報道,我也想帶領他們走出大山,所以畢業後,我決定去支教。”
“幸運的是,我遇到了一個人。”她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山裡比我想得苦很多很多,要什麼沒什麼,他是我唯一能依靠的,對我很好,做什麼都想着我,後來……後來突發山洪,他為了救學生,犧牲了。季桃就是……我和他的孩子。”
季桃震驚地擡眼看她,過了許久,眨了眨眼,眼淚默默流下來,季梨雲笑着給她擦去眼淚,繼續道:“他走了之後,我也不想再待着這兒了,其實很自私是吧,我夜夜睡不好,最後想想,實在放不下,也不忍心,就算有些孩子真的淘氣,但也有一心想學的,我便跟校長說,再教一學期就走,可惜從此就再走不了了,他們抓了我,逼我結婚,日日夜夜地折磨我,我無數次地想逃,可他們都是一條心,逃不出去的,我好怕,我好怕我忘了我是誰,我好怕我忘了我要逃跑,沒想到,季桃顯了懷,我舍不得這個孩子,可是有了她,我更不好逃了。”
季梨雲抱了抱季桃:“抱歉,抱歉,我當時也恨過你。”
“誰知道你長到三四歲,你還那麼小,就被他們扔了,我還天真地信了他們的鬼話,以為你真的失蹤了,幸好,幸好你還活着。那天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真像我女兒啊,真好啊,直到你結婚的時候,我發現你腳底的胎記,才确定就是你。”季梨雲泣不成聲,“我的孩子啊……”季桃也是淚流滿面。
“可是媽媽,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會以為我的一生就是這樣,我就會以為所有人都會是這樣,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知道,外面的世界那麼精彩,而我隻能被困在這破地方,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知道,我受的那些打罵都是錯誤的,妻子也不該照顧自己的丈夫直到成人,我就不會知道女人不是必須要生男孩……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為什麼要讓我活得如此痛苦……”
“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可我有時也會恍惚想起從前,祈求有人能夠逃出去……”
“媽媽……我知道。”季桃埋在季梨雲懷裡,把眼淚擦到她身上,擡起頭,苦澀地笑了笑。
季梨雲緩了緩,慢慢繼續道:“過了十多年,我又懷孕了,我原以為真的隻生了一個兒子,我被他們母子蒙蔽那麼久,可憐我剛出生的女兒,她才剛看到人世啊,就被溺死在河裡!我恨他們,恨不得将他們千刀萬剮。”
“所以你殺了他們。”風不知歎道。
季梨雲癫狂笑起來:“對!我永遠記得那天,死生不忘……”她忽地憤然指向河裡,“你看,你看呐,這麼多年,這麼多無辜的女孩兒,都是被他們害死的,這山裡,所有人,都是罪大惡極的魔鬼。”
“媽媽!”季桃哭着叫她,抱住季梨雲,安撫她。
季梨雲撫摸着季桃的頭發,溫柔道:“你爹埋在了學校附近,就在那兒,去磕個頭吧。”她最後看向風不知,“往那兒走,就能出去了,快走吧,求你……醒來後救救我的女兒。”
風不知看一眼她,終是什麼也沒再說,回頭走了。
季梨雲立在後面,遙遙看着她們漸漸走進光裡,哭着笑了。
風不知暈乎乎睜開眼,滿眼是夕陽下靜默的粉黛亂子草,站起身,浮棔還坐在地上,笑着朝她伸出手,風不知便也笑了,把她拉起來。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咳,風不知回頭,見是負冰和顧渟,負冰笑嘻嘻的:“你們終于出來了,沒什麼事我們就該走了。”
“等一下。”風不知叫住她們,“幫我報個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