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以為自己死了,安靜地等待了一會兒才遲鈍的意識到是有人蹲在他旁邊,擋住了臉上的太陽。
“長得這麼好看,死了怪可惜的。”
這句話他記到現在,小時候最厭惡的,長大後卻救了他和弟弟一命,也完全颠覆了他的生活。
他不記得發生了什麼。
他是在晚上醒過來的,嘴裡有股很濃郁很香的味道,整個人被包裹在甜香裡,白羽感到了饑餓。
那個人已經消失了,他從地上坐起來,發現自己四周都是狼。
白羽不敢輕舉妄動,直到遠處傳來一聲響亮的狼嚎,把那些狼給叫走了。
那天一定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堪稱奇迹的事情。
他活了過來,身上的傷口也全都恢複。
沒有強壯高大的身軀,沒有被日光曬成古銅色的健康皮膚。
但他卻擁有了堪稱神迹的愈合力,擁有了極快的速度,五感變得異常靈敏,他變得很強大。
但這個強大似乎是有代價的,他對人類的食物失去了食欲,他想要血,尤其是人血,那晚讓他魂牽夢萦的香味居然是血。
在那個茹毛飲血,餓急了甚至吃俘虜的時代,這個毛病不算什麼。
白羽帶着弟弟終于過上了好日子。
他們走了很遠的路,來到了一個城鎮。那裡的一切都讓白羽新奇,也突然發現自己以前是他們口中未開化的野蠻人。
也許是老天把技能點全點在他智力和美貌上了,白羽從小就很聰明,學的很快,沒多久就融入了那裡。
他們在小鎮定居下來。
白羽學着像普通人一樣進食,壓抑克制着自己每天在各種誘人香味的人群裡生活而不攻擊他們,實在忍不住的時候才會跑去山裡捕捉野獸飲血。
平淡幸福的生活一眨眼就過去了十年,白羽憑借着以前阿娘交給他的草藥知識和後來的學習成為鎮上的醫師。
經常去山裡采藥順便打獵滿足食欲。
白翼也已經長得比他還高了,由于小時候一直營養不良哪怕後來再怎麼吃也還是瘦瘦的。
但白羽覺得挺好的,他們已經不需要再過以前那樣打打殺殺的生活。
白翼成為了木匠,開了家小店,還有了喜歡的姑娘,兩人馬上就要談婚論嫁。
這家夥開始每天念叨着白羽,說他一大把年紀怎麼還不找個喜歡的人成家,哪怕是男的,甚至不是人都沒事。
白羽是真的怕了他,每次給介紹對象就躲山裡去,白翼覺得他哥木讷,不懂得主動勾搭人。
隻有白羽知道,不是這樣的,他怎麼可能喜歡上食物,哪怕意識裡他覺得他們都是人,但本能在告訴他那些隻是獵物,是食物,他騙不了自己的感覺,他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了個怪物。
他對那些人隻有赤裸裸的食欲。
隻有白翼是不一樣的,他是為了白翼才留在這裡的,成為了披上羊皮的狼在羊群裡生活着,壓抑又快樂。
他知道,他馬上就要走了,不得不走。
因為這十年間,所有人都變了,他卻從來沒變過,歲月并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還是十年前的模樣。
已經不斷有人注意到,連白翼也在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保養的秘方,讓他給未來弟媳分享分享。
那天,白羽一夜未眠。
他想,等到白翼結婚成家的那天,擁有了自己的生活,未來還會有自己的孩子,他就該走了。
至于去哪裡?到時候再說吧,走到哪是哪。
後來。
他沒有一天不在後悔,為什麼自己不能早點下定決心離開。
他的身份暴露了,他被一群血族盯上,他們闖入了他家。
一個個神态癫狂。
質問他為什麼能站在日光下?為什麼白天能出來?是怎麼做到的?
這讓他怎麼回答?那群人非要讓他說出個所以然。
白羽當時對血族完全不知情,隻覺得這些人在沒事找事,故意找他的麻煩。
白羽跟他們打了起來,驚恐地發現這些人跟他一樣,擁有不符合常理的恢複速度和力量。
寡不敵衆,白羽被抓住。
他和弟弟被囚禁了很久。
那些人每天都在問他同樣的問題:“是怎麼克服日光的?”
回答的不滿意就砍掉他弟弟的一根手指,手指砍完了砍腳趾,然後開始片肉。
他弟弟被折磨死了,白羽也知道了原來自己是血族,血族是無法生活在日光下的,但他不一樣。
怎麼能不怕日光?
也許吃了他的肉就可以了吧。
也許被他轉化的血族也能吧。
他什麼都不知道,這十年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怪物。
如果當初能夠謹慎點勇敢點去查明真相,如果沒有被安逸的生活迷了眼,他就應該先弄清楚這些事,而不是僞裝成一個普通人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卻因為忍受不了對血液的渴望動用能力而被那些人發現。
白羽被囚禁了很久,那是一個地下牢房,暗無天日,每天就是喂食割肉,喂食割肉,他像一頭可以無限飼養的肉豬,時間已經失去了存在感,隻剩下無盡的黑暗和虛無。
也是在那裡他學會了休眠,會像人類一樣做夢,是的,自從十年前他被轉化為血族後,就再也不會做夢了。
他靠着這點做夢一樣的幻想,反複回憶以前在部落的生活,阿娘阿爹他們的長相,和白翼一路走來的心酸,安逸幸福的十年。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對面的弟弟開始腐爛,變成白骨,變得枯灰,慢慢幹癟破裂,最後骨架散落一地,被來來往往的人踩進泥裡。
地牢時不時會進來新的俘虜,有普通人,有血族,有狼人也有巫師,還有各種精怪野獸。有的死在下面,有的出去了,唯一不變的就是深處的白羽。
時間久了,他們有的人會和白羽說話。
白羽隻是默默地聽着,也許每個生命結束之前都喜歡回憶過往,将心裡的話,不甘心,怨恨給訴說出來。
而白羽是個很好的聽衆。
那些血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問他那個問題,也不再繼續割他的肉,也許是發現沒有用放棄了吧,他們殺不死他,也不可能放他出去,就這樣把人遺忘在下面自生自滅。
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地牢的主人似乎一直在變,沒有人注意到位于深處的白羽,他一動不動的像具幹癟的屍體。
直到一個人類男孩進入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