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院貨梯的門口,手忙腳亂地圍了一群人,消防還沒趕到,保安物業先一步在搶修電梯。
宋澤烊在跟電梯的運營商通話,這個過程中他一直不停地在旁邊走來走去,他内心焦灼萬分,他不得不這樣做,以确保自己能冷靜地聽對面說話。
電梯運營商那邊提供了一條可行性很強的救援方案,宋澤烊立馬沖回了貨梯門口把電話拿給維修師傅聽。
隻是才剛遞過去,衆人屏息凝神聽了幾秒鐘的時候,電梯井裡的貨梯廂就猛然發出了一聲巨響。
在場所有都齊齊一震,宋澤烊隻覺心頭倏然一顫,随即維修師傅帶過來的那名學徒工驚恐地喊了一句:“電梯掉下去了!”
那個聲音異常刺耳,仿佛穿透了耳膜猛地戳了一下宋澤烊的腦仁,尖銳的痛楚誘發了劇烈的耳鳴。
宋澤烊手中不穩,正在通話中的手機掉到大理石地闆上,屏幕應聲碎成四分五裂。
他擡手捂了下腦袋,整個人趔趄了一下,險些摔倒,一名保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維修工師傅給自己的學徒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老闆您别害怕,電梯有鋼絲繩跟刹車的,它隻要不沖頂,掉下去一點人不會有事的!”
宋澤烊反手抓住了師傅的袖子:“你快把他救出來……我求求你了……多、多少錢都行……”
……
貨梯廂突然墜落了得有個半米高,那種強烈的失重感導緻站在裡面的陶星然瞬間跪下了。
膝蓋猛地磕在了鐵闆上,他痛得四腳朝地趴在貨梯廂裡,眼淚登時就湧了出來。
這真實的失重感與真切的疼痛,終于令他身體裡恐懼的種子開始萌芽了。
被困在這裡的,并非是其他無關緊要的什麼人,而是陶星然他自己。
他應該害怕的,這劇院大樓一共有十五層,他要是坐着電梯摔下去,極大概率是死得一點也不好看。
陶星然仿佛已經看見了那個畫面,警察法醫維修工拿着鏟子撿他的身體……
他擡起頭來環顧四周,貨梯廂裡哪有什麼蹦蹦跳跳會說話的數字,從始至終都隻有他一個人而已。
恐懼終于像水浸海綿一樣沁入了他的身體,他終于不受控制地渾身發起了抖,冷汗從額頭上一顆一顆冒出來,眼淚砸在面前的鐵闆上。
他雙手撐着地,顫栗着哭了出來:“救……救命……救命我……我不想死……”
他的身體脫力癱軟下去,他遲鈍又無助地歪坐在貨梯廂底部,頭又疼了,他捂着腦袋:“救救我……救救我……”
貨梯廂内部完全封閉,連外界的氧氣都透不進去,可是陶星然卻看見,有海水從無數的細小縫隙中灌進了這裡。
透明的、陰寒的、刺骨的,沒多會就淹沒了整個底部。
還在往上漲,陶星然坐在那裡,他的褲子都被浸透了,他匆忙扶着貨梯壁站起來,水剛沒到腳踝。
他一雙腳完全淹沒在水裡,很冷很冷,水貼着皮膚,像刀子在割一樣。
他擡起腳來,卻沒地放,隻得又放下。水一直漲,他彎腰下去摸了摸褲腳,觸感卻是幹的,他意識到這可能是幻覺,但是隻要他稍微一動就有水聲嘩啦啦地響。
他沒地方躲,水很快就淹到腰了,他剛才害怕摔死,現在他開始害怕自己會被淹死了。
他急得在貨梯廂裡亂轉,無處可藏,他急得直掉眼淚。
他對着空氣呼喊:“陶星然你正常一點!這是假的!”
“不要再漲了!我會淹死的!别漲了别漲了……”
水淹到了胸口,沉重地壓迫着胸腔,他有些透不過氣了。
他終于老實了,後背緊貼着貨梯廂壁,他開始出現别的幻覺。
虛空出現了一隻綴銀鍊子的懷表,表殼上有個貓頭鷹,就在他的面前有規律地擺動着。
耳邊傳來不知名的聲響,仿佛是指針走動的聲音被放大了,咔哒咔哒……
頭頂發着白光的燈發生裂變,一變二、二變四,最後變成幾個燈泡聚攏成一團花的形狀。
隐隐約約的人聲,嗡嗡地,半天也分辨不清,約莫就聽懂了個隻言片句:“這一支最近的行情不錯,我準備再觀望觀望就出手……”
陶星然想尖叫,他才剛一張嘴,冰冷鹹濕的海水就灌進了他的口腔。
窒息感鋪天蓋地就壓過來了,就在陶星然的意識即将沒入到絕望深海中的時候,緊閉的電梯門忽然轟隆隆地被人從外面給大力撬開一條縫。
喧鬧人聲一下子從門縫裡傾倒了進來,意識恍惚的陶星然就看見有很多隻手出現在電梯門中間的縫隙裡,朝着兩邊用力,硬生生地給門掰開了。
橘紅色的消防服、深藍色的維修工作裝、藏青色的西裝……
霎時間海水退盡、幻覺消弭,淚流滿面的陶星然看見電梯門被扒開的空隙中硬擠進來一個人的大半個身子。
那人眼眶通紅,眼中淚光閃爍,對着伸出的手都在發顫:“星然……”
陶星然眨眨眼,張了張嘴:“……”
他叫什麼來着?
那個不知道叫什麼的家夥:“星然,把手給我,我拉你出來。”
電梯門被打開了一半,正好能容納一個人進出,但是貨梯廂所處的位置,在對面樓層偏下半米的地方,所以陶星然要脫困,就得被人拉一把才好借力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