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星然這才有了反應,剛才積攢的那點體力,全用來反抗宋澤烊了。
宋澤烊跟他撕拉着:“你怎麼想的?你是不是凍傻了?”
陶星然:“你要帶我下山去嗎?我好不容易都爬到這了,我不回去!”
宋澤烊停了手裡的動作,很不可思議地擡頭看了一眼前方的路:“你還打算繼續往上爬?”
陶星然:“是。比賽是我提出來的,我不能不當回事。”
宋澤烊安靜了片刻,周遭天地也寂靜,隻有風聲在呼呼響。
宋澤烊末了撂下一句:“我就知道。”
陶星然:“你知道什麼?”
宋澤烊苦笑了一聲,解下纏圍在腰間的繩子,把他跟陶星然拴在了一起。
宋澤烊一邊給繩子打結一邊說:“我就知道你又是卡賓又是翻跟頭的,不是好秀。我當時要是受了你的鼓動,也用盡全力地滑,現在咱們兩個就全都體力耗盡,等着完蛋吧。”
陶星然挑眉:“你當時滑那麼慢,是在保存體力?”
宋澤烊:“我要是也沒力氣了,誰給你兜底?”
陶星然看了眼系在腰間的繩子,他現在隻想到,他跟宋澤烊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他問:“現在咱們是往上爬,還是朝回走?”
宋澤烊淡漠地回答:“往上爬,爬哭你。”
他的語氣就跟這冰天雪地一樣冷,但是真奇怪,落在陶星然耳朵裡卻是暖洋洋的。
宋澤烊撿起扔在地上的裝備,就繼續頂着風往上走了,每隔一段距離,就撿到一樣陶星然滾下來的時候掉落的裝備。
宋澤烊把陶星然的滑雪闆提在手裡,給兩根雪杖交給了陶星然,讓他拄着,省點力氣。
可是陶星然就是體力消耗差不多到了頂,他走幾步,就實在走不動了。
前面的宋澤烊對着他伸出了手,陶星然看着他,猶豫了兩秒鐘,就把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他就這樣被宋澤烊牽引着,邁不動步子了,也咬着牙繼續堅持。
他隻要一擡頭,就能看見宋澤烊的背影,堅實可靠的背影,很有力氣,能拉着自己一直走,也能扛住這劈頭蓋臉的風雪。
陶星然這樣想着,随後,前面的宋澤烊也一腳踩空了。
他就跟之前的陶星然一樣,半山坡上有一段路就是很難走,哪怕是宋澤烊也會摔跤。
他在摔倒的前一刻裡,一把給滑雪闆紮進了雪地,但地面積雪被風吹得很薄了,雪闆戳在凍硬了的地面上,咔地一聲就斷成了兩截,沒撐住,他的身體瞬間倒伏了下去。
他身後的陶星然一下子慌了,立馬就要伸手去扶他,但哪能扶住呢,他被帶動地一起摔了下去,兩個人以一種相擁的姿勢,齊唰唰地又滾下去了。
這回是宋澤烊的後背,“咚”地一聲撞在了同一塊石頭上。
他發出了一聲悶哼,被他摟在懷裡的陶星然探出了個腦袋,甩甩頭上的雪:“疼不疼?”
宋澤烊抽着涼氣:“不疼。”
陶星然撐着地坐起身:“快起來。”
宋澤烊仔細感受了一番後背的鈍痛,搖搖頭:“不成,躺會。”
他得緩一緩。
陶星然坐在他身邊,環顧四周:“剛走了那麼遠,摔一跤滾下來,又回到原地了。”
躺在地上的宋澤烊抒發了一句哲思:“人生,就是這樣啊。”
“去你大爺的人生。”陶星然笑着拍了他一巴掌,“你現在躺的就是我之前的位置,怎麼樣,涼快不?”
宋澤烊老老實實地回答:“涼快。”
他後背痛感不明顯的了,就翻了個身,趴在雪地裡,同陶星然商量:“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陶星然:“你後悔跟我一起往上爬了?”
宋澤烊搖頭:“不是,我是說,咱們的方法有問題。”
宋澤烊解釋:“你看,這越往上爬,風越大,路越滑,就越容易摔倒。”
“我們可以改變一下登山策略,放低自己的重心,就像這樣,匍匐前進……”
陶星然盯着宋澤烊一張一合的嘴巴,他猛然間意識到,宋澤烊的雙唇已經被凍得有些發青了。
陶星然眨眨眼,神識脫離開了軀殼,開始魂遊天外。
他沒頭沒腦地想着,宋澤烊,他是個人啊。
他不是什麼神力無極抵抗所有風雪交加,能一點吹灰之力都不費,就把自己給托舉到山頂上去的救世主。
他是個人,一個會摔倒,會疼痛,會冷會累的普通人。
他是個跟陶星然一樣的人。
他沒什麼了不起的。
他隻要稍微聰明狠心一點,就可以抛下陶星然完全不管他;或者蠻橫不講理一些,花錢雇幾個人上來,把一心要爬山的陶星然給強制性弄下去。
可是他沒有,他心甘情願陪着陶星然在這遭罪。
那是陶星然自己的固執目标,也不明白宋澤烊在堅持個什麼勁!
陶星然毫不客氣地在心裡給宋澤烊做出了評價:大傻瓜!
宋澤烊把自己的計劃給陶星然講了一遍,然後問:“聽懂沒?”
陶星然思緒回籠:“嗯,懂了。”
宋澤烊:“那我們就開始吧。”
他說完,自己就貼着雪地,用兩隻手肘支撐着,快速朝前爬了。
他爬出去有一段距離,回頭看了一眼陶星然,還趴在原地沒動,正用一種看待珍稀動物的眼光打量着自己。
宋澤烊:“快點,别在一個地方趴太久,雪會化的。”
“哦。”陶星然應着,模仿宋澤烊的動作,也呼哧呼哧地在雪地裡爬了起來。
他們兩個,變成這蒼茫天地之間,一對并排迎着風雪前進的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