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咬牙,一狠心,把心頭最深沉的擔憂給說了出來:
“星然啊,你上次來的時候,正好碰上患者家屬過來鬧事。你當時看了一眼就跑了,你現在隔了這麼長時間又回來,你确定還要讓我給你治病嗎?你就不害怕……”
陶星然整個人身體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害怕?怕什麼?怕你治死我?”
他自己說完就哈哈地笑出了聲:“我這病讨厭人多的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當時圍了那麼多人,我想進來進不來,一堆人堵在那,然後就把我吓跑了。”
“我回去打聽了一下,就你治死人那個事,明白人誰看不出來,不就是刁民想訛錢嘛。”
“自己家孩子跳樓死了,居然要怪到醫生頭上來,實在是沒有道理!要真是你害的,你現在早讓警察抓起來了,難道不是這樣嗎?”
嶽冠林真是聽得一愣一愣的,好在他的條理要比陶星然清晰,很快就捋順了陶星然的邏輯。
他心裡想着:“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都怪前段時間出了那個醫療事故,陶成蹊聽說後要換了我。可是陶星然這孩子受了我這麼長時間的治療,他是依賴我的。”
“對,我給他的治法就是讓他依賴我,所以他接受不了其他的醫生,所以他私底下瞞着陶成蹊,偷偷跑過來給我送錢了……”
“好孩子啊,陶星然真是個好孩子!他都病成這樣了,一粒真藥都沒進過嘴,他最多就是神志不清地犯病,他哪有心思來懷疑我?!”
想到這,嶽冠林釋懷大笑,果斷收下了錢:“是啊!星然,可不就是這麼個理!我要真有問題,警察早就來抓我去坐牢了,我怎麼會好好的繼續在這開診所給人看病呢!”
陶星然:“可不是嘛,那些不擇手段訛錢的人,真是窮瘋了,壞透了。他們的小孩生在那樣的家裡,實在是倒黴,要我說,他死了也是一種解脫。”
他說完就咯咯笑,聲音清脆又活潑,好像全沒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多惡毒。
嶽冠林也笑着凝視陶星然,他年輕時也算濃眉大眼,現在上了點歲數,眼睛仍然炯炯有神,隻是雙目裡那點光,冷得發硬。
他在心裡由衷地贊歎:“這就是陶承禮養大的孩子,真是又漂亮又蠢,活該是個精神病。”
陶星然很快就給自己的惡毒又添了一把火:“最近那孩子的家長又來過嗎?要是他們繼續來找麻煩,你就跟我言語一聲,我幫你好好收拾他們一頓。讓他們在頤城待不下去,看他們還敢不敢來。”
嶽冠林裝模作樣:“星然,别這樣,他們到底是沒了個孩子,心裡難受,就讓他們鬧一鬧吧,不用管,他們拿了錢往後不會來了。”
“真是便宜他們了。”陶星然惋惜地說,“醫生,你真是我見過最好的醫生了,他們這樣敗壞你的名聲,你說不追究就不追究了,還賠他們錢。真是老天爺不開眼,讓好人倒大黴啊!你這樣妙手仁心的醫生,現在去哪能找得着?”
陶星然又是送錢又是吹捧的,給嶽冠林哄得心花怒放,連連擺手:“唉,可别這麼說。星然,你既然都過來了,那不如就趁着現在,抓緊時間,我再給你治一治?”
陶星然當即就站了起來,朝着治療台走去:“那好,快開始吧。我前段時間跟我男朋友去了瑞士一趟,本來想滑雪的,結果冷風一吹,犯了好幾次頭痛。你快來給我治治。”
笑容滿面的嶽冠林神情微微一凝滞:“男朋友?”
陶星然主動跑到治療台上的小床上躺下了:“是啊,哦忘記和你說了,沒來的這段時間裡,我談戀愛了。”
嶽冠林一副深受震驚的模樣,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也喜歡男人?”
陶星然心中暗暗狐疑着:“也?除我以外還有誰?”
但他沒這樣問,他問的是:“醫生,我不能喜歡男人嗎?”
嶽冠林回過神來,扶了扶老花鏡:“哦不,不是,當然可以,現在這個社會,同性戀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陶星然:“那你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
嶽冠林局促地掩飾:“因為……你的病情,是不應當談戀愛的。”
陶星然小聲嘟囔:“是嗎?”
嶽冠林:“戀愛會使你的情緒波動得厲害,這對你的病情很不利。”
陶星然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那行吧,回去我找借口分手。”
“那倒也不必。”嶽冠林趕忙補充,斟酌着,問,“你男朋友是什麼人?”
陶星然:“宋澤烊。”
嶽冠林心念一動:“宋至堯的兒子?”
陶星然點頭:“是他。”
嶽冠林明顯興奮了起來:“了不得!”
陶星然嗤笑:“有什麼了不得的,他們宋家也沒比我們陶家厲害到哪裡去吧?”
嶽冠林連連解釋:“不一樣,不一樣的。”
“當年宋家在宋至堯手裡,差點就敗了,他是靠炒股翻得身!現在哪個研究股票的沒聽說過宋至堯?他當年的外号叫股王!……”
“啊呀我真是,玩股票玩得太晚了,沒有趕上當年的那個浪潮!天啊,再沒有那樣的時代了,再沒有那樣的牛市了……”
陶星然後知後覺:“哎呀,我想起來了!醫生你,也是玩股票的!”
嶽冠林面上神采奕奕:“是,我這人平生一大愛好就是炒股。”
陶星然這才露出了進門來第一個發自内心的笑容,前面鋪墊了這麼多,他要的就是嶽冠林癡迷股票的這根軟肋。
他眨了眨眼,貌似天真地問嶽冠林:“醫生,炒股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