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提着陶成蹊的衣領,給他頂在了車身上,陶成蹊驚慌中嚴詞呵斥他:“李默!”
這是在大街上,陶成蹊的司機放下車窗探出頭來看他們,天冷還下雨,路上行人不多,但被陶成蹊的車堵在了後頭的車都按響了喇叭。
這種時候,李默無論是打他一拳還是親他一口,都實在是夠他受的,體體面面的陶成蹊單是被架在那,就已經無地自容了。
李默非常清楚陶成蹊是個什麼樣的人,當他從陶成蹊的臉上看出難堪的神色來時,他的目的就達成了一半。
臉皮薄的人戲弄起來,是很有意思的。
但戲弄的度得把握好,不然陶成蹊真翻了臉,就弄巧成拙了。
于是李默沒再有進一步的出格舉動,隻是湊近了,對着陶成蹊說:“你上次不是問我現在住哪嗎?我現在帶你去我家,來不來?”
陶成蹊的氣息喘得很重,風雨吹打在他身上,牙關凍得直打戰:“我跟你去,你先放開我!”
李默得了陶成蹊的同意,就撒了手,轉身回去,重新騎上了摩托,在前面帶起了路。
他了解陶成蹊,陶成蹊真心不願意做的事,讓他同意比登天還難;但是猶豫掙紮搖擺不定的那種,逼他一下,他多半會同意;他隻要點了頭,就不會出爾反爾。
所以李默一點都不擔心,陶成蹊會中途掉頭跑掉。
事實上,李默是對的,他放陶成蹊回車裡之後,他的車子就一直跟在李默的後面,直到開進了李默家所在的小區。
李默回國之後,就用積蓄在頤城的新城區買下了一套公寓。
陶成蹊進了小區大門後,四下裡打量一番周圍的環境,跟着李默乘了電梯上了樓,進門掃了一圈屋裡的裝潢布局,随口誇獎了一句:“這房子不錯。”
李默面無表情地摘下頭盔,放在玄關櫥櫃上,取出來一雙拖鞋給陶成蹊換:“難為陶總您這樣的人物,見慣了别墅豪宅,居然能對我這一畝三分地誇得出口。”
陶成蹊彎腰換鞋子,一邊換一邊:“小默,說話不要總是這樣夾槍帶棒的。”
“辦不到!”李默轉身就朝屋裡走了。
陶成蹊換好鞋走進客廳,房間裡明亮而溫暖,路上挨了些凍的身體很快就舒展開了。
他在沙發上坐下,李默往他跟前放了杯水:“我不喝茶,家裡沒茶葉,你對付着喝口熱水吧。”
陶成蹊端起水杯來,沒喝水,就隻是捧着,溫熱的杯壁暖着他的手心,很舒服:“我本來還擔心你,現在看到你有工作,有房子,過得也不比留在國外差,我就放心了。”
李默:“這都是托了你的福,你花錢資助我在外頭念了七年最好的醫學院,所以我一回國來就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
李默說的話确實不假,但是句句帶刺,每個字都有棱角,落在陶成蹊的耳朵裡,一字一句都得紮他一下,令他渾身不自在。
所以陶成蹊就沒接他的話,而是低頭抿了一小口杯子裡的水。
李默見他沉默,就轉身朝着廚房去了:“時候不早,我得做飯了。家裡沒什麼菜,我冰箱裡有塊品質不錯的西冷牛排,晚上吃西餐吧。”
“你要是不想吃,我就幫你點外賣。”
陶成蹊給水杯放回了茶幾上:“不用準備我那份,我坐一會就走了。”
李默沉着臉回頭看他:“你看不上我家的粗茶淡飯?”
陶成蹊:“不是!”
李默冷漠地轉過頭去:“那就留下吃頓飯再走。”
李默說完就進了廚房,陶成蹊一個人坐在客廳裡,有些局促不安。
他聽着廚房裡傳來各種廚具刀器互相碰撞的聲音,不由得就出了神。
他默默地想着,原來距離他将高考後的李默送出國念醫科,已經過去八年的時間了。那他和李默認識,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應該得有十年了吧,陶成蹊和李默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才二十三,剛從國外回來,接手家裡的生意;李默十六歲,念高一的下學期。
他們兩個之間,身份懸殊,原本是不會有任何交集的。
但命運這東西很玄妙,也很殘酷,李默是單親家庭,母親早逝,父親是一名司機,是給年輕的陶成蹊開車的司機其中之一。
那年初夏雨水頻繁,陶家的産業園大幅減産,陶成蹊去基層的廠房裡慰問工人,遇上了山洪。李姓的司機為了救他,自己被大水沖走了。
陶成蹊是在司機的葬禮上認識的李默,沉默寡言披麻戴孝的少年,是那名司機唯一的兒子。
所以陶成蹊在李默面前,永遠都覺得氣短一截,李默再怎麼出格冒犯他,他也從來不會和他計較。
陶成蹊欠李默一條命,他害得他失去了爸爸。
認識李默的這十年裡,陶成蹊對自己和李默關系的定位,也一直都是非常清晰的——他決心代替李默過世的父親,對李默執行栽培養育職責。
所以李默念完高中之後,他就擅自為李默規劃好了人生路線,沒有問過李默的想法,就給他打包送去國外念書了。
陶成蹊原本的計劃是,他幫忙搞定綠卡,讓李默在念完醫科之後就直接成家立業定居。歐美社會裡,醫生屬于高薪職業,李默按照他制訂的路線走,後半生是無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