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在空中劇烈搖晃起來,陶星燃緊抓着電鋸,東倒西歪,伸手拉住了直升機艙門口上的一個把手才勉強站穩。
幾個人不敢赤手空拳奪他的電鋸,隻能盡量躲得遠一點,試圖穩住陶星燃的情緒,跟他談判。
他們盡可能地把話說明白了,警察已經鎖定了他們,現在降落陶星燃立刻就會獲救。
可是陶星燃已經完全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了。
鮮血灌入并糊住了他的耳道,他的頭部遭受過猛烈撞擊,他耳鳴得非常嚴重。他隻能睜開一隻眼睛,透過被血液粘糊的睫毛看見他們的嘴一張一合。
但是聽不懂,聽不懂。
陶星燃全身痛得厲害,他渾身的骨頭不知道斷了多少根,他站都站不穩,路都走不了幾步。
支撐着他不死的,是他對陶承禮的滿腔怒火和仇恨。
算命的先生預言他會死,陶承禮也要他死。
他偏不死!
他像個被逼入絕境的野獸,爪牙破碎,仍然不屈地嘶吼咆哮,從肋骨斷裂的胸腔裡擠出血腥氣滿滿的單詞:“降落傘!”
對面有人還在試圖穩住他,但是吓破了膽的駕駛員已經飛快地拿出了降落傘包,丢了過去。
陶星燃鼓搗了好幾下才關了電鋸,可并沒有放開這件唯一的武器,他将降落傘包背在了身上,扭身打開機艙門就跳下去了。
那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那是零下十幾度的嚴寒,陶星燃拖着重傷的殘軀,懷抱着電鋸,打開降落傘跳進了北美的原始森林裡。
他被呼嘯的北風凍暈了過去,降落傘挂在了樹葉凋零光秃秃的樹幹上。
他趕在自己變成一具風幹屍體之前蘇醒了過來,解開卡扣,跌在地面的積雪中。
他站不起來了,他就隻好抱着電鋸在雪地上爬。
他不能丢開懷裡的武器,因為林子裡有狼,它們冬天找不到食物,餓得眼睛發綠。要是被它們發現他手無寸鐵且奄奄一息,那幫畜生們會撲上來活撕了他。
陶星燃沒爬一會,他的半邊身子就已經失去知覺了,他每次呼吸,都伴随着撕裂一般的痛楚。
但他潛意識中,總覺得在雪地裡爬的動作很熟悉,他好像從前經曆過,但那是什麼時候,陶星燃記不起來了。
陶星燃強迫自己不分神,不去胡思亂想,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活下去,他不能凍死在這!
似乎是他的頑強意志,使他挺到了奇迹出現,他居然一路爬到了森林中的一座小木屋門前。
那是守林人的小屋,陶星燃一下子就看見了活下去的希望,他爬到門口去,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拍門。
可是拍了半天都沒人應,陶星燃扶着牆晃晃悠悠地站起來,用身體朝着門,一下子撞過去,就把那扇脆弱腐朽的木門給撞開了!
守林人的小屋裡,沒有守林人,這隻是一座被廢棄了的屋子。
陶星燃爬進去之後,躺在地闆上歇了好久,咬着牙忍着痛,借着窗外雪色的反光,在屋裡摸摸索索,終于找到了一床廢棄的肮髒不堪的棉被。
陶星燃喜極而泣,連忙用這床破棉被裹住了自己疼痛凍僵的身體。
他想生一堆火,烤一烤,這樣會更暖和,而且也能吓跑林子裡的野獸。
但陶星燃已經沒有力氣去做多餘的事了。
他坐在地上,裹着被子,昏昏欲睡,才剛強打起了精神,幻象便見縫插針地侵蝕起了他的意志。
他恍恍惚惚地嗅到了一種夾雜着血腥的腐臭味,他起先以為是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或者是這張破棉被的味道。
但他低頭嗅了一圈,卻發現并不是,那種氣味來自于外界。
陶星燃艱難挪動起自己的身體,他回頭一看,就在小屋深處濃稠的黑暗裡,看見了幾對猩紅色的眼睛。
陶星燃已經沒有精力去害怕了,他調動起了遲鈍的腦筋,去思考那會是什麼東西。
北美森林裡的野獸,有熊,但是熊在這個季節會冬眠。
有灰狼,但是狼的眼睛不是這個樣子的。
陶星燃緊緊盯着那幾雙眼睛,看着它們的身軀從一團漆黑中流淌出來,在逼近他。
墨汁一樣的黑色,凝聚成它們的身體,是扭曲了的、變了形的人類的四肢和軀幹,但卻有着某種野獸的頭顱輪廓。
陶星燃冷笑一聲,他心知現實中絕沒有這種怪物,這不過是他的幻覺。
是幻覺,陶星燃就懶得管了,他剛要轉回去,結果那個怪物卻低吼一聲,一下子朝着陶星燃就撲了過來。
人一樣的手死死地扼住了陶星燃的咽喉,虛實之間,求生的本能蓋過了理性,陶星燃吼叫一聲,抓起身旁的電鋸就啟動了開關,一鋸子就砍掉了那怪物的腦袋。
怪物被砍成兩截後立刻就消失了,但是暗處依然有怪物接二連三地撲過來。
它們的獠牙利爪,腥臭的氣味與怪異的嘶吼聲都過于真實,陶星燃迷失于這其中了。
他周身的腎上腺素暴湧,他忘了疼痛,猝然爆發出了使不完的力氣,提着電鋸就跟那源源不斷的怪物厮殺了起來。
那怪物抓破他的皮膚,啃食他的血肉,陶星燃暴怒着将它們全都撕碎、撕碎!
直到他的電鋸耗光了所有的電量,他的武器不再具有任何威懾性與殺傷力,怪物們前赴後繼一齊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
咬斷他的氣管,撕扯他的筋肉,嚼碎他的骨頭。陶星燃親眼看着自己的靈魂出了竅,走馬燈在眼前一幀一幀地播放。
他聲嘶力竭地喊着:“我不要死!”猛地就伸出手去,把出了竅的靈魂再次抓住……
渾渾噩噩迷離恍惚,他看見遠處亮得耀眼,他的手緊緊地攥着,死死抓着自己的靈魂。
耳朵裡嗡嗡地,機器響聲與模糊的人聲混雜在一起。
……
“傷患求生意識強烈。”
“全力搶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