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想說些什麼,卻在此時,幾聲敲門響經由隔音門上的符箓傳入了室内。
容北濋豎起食指抵在唇邊,示意绾绾不要輕舉妄動。
随即,他走下栽倒的畫屏,穿過晃蕩一陣清脆的及地珠簾,走去将門打開。
門外立着一道冷竹般的身影,蜂腰佩玉,俊容清塵,眸若寒星,正是一襲雪青色長衫的蕭意。
“蕭道友尋我?”容北濋問。
蕭意颔首:“我見容少主匆匆回房,不知遇了什麼麻煩,是否需要我幫忙?”
自己與未來下屬之間的事,并不是可以被這位昆吾宗首席弟子知道的事,容北濋便隻是笑笑,幾語婉拒了蕭意。
“蕭道友,我聽這梭雲舟上似乎很熱鬧。”容北濋側耳傾聽,須臾道。
不知何時,本該各自待在艙房中的昆吾宗弟子似乎聚集在了一起。
“他們年紀小,聽聞大事總會興奮。”蕭意解釋道,“容少主應該聽過我昆吾宗作塵峰的名号。作塵峰峰主,亦是我師尊的嫡親師弟,時隔四十年再啟從良堂,要從内外門中再收一位新弟子了。”
此言一出,容北濋鴉黑入鬓的眉梢微挑。
作塵峰峰主梅孤忱,無道号,無尊号,卻是修仙界裡一位響當當的人物。
首先是他的師承。
梅孤忱乃昆吾宗立宗祖師‘清野山人’的親傳弟子,與昆吾宗現任掌門藍盡寒,并為清野山人的唯二弟子。
這位清野山人曾在千年前拒絕了金相小疊山的入山邀請,獨自闖蕩修仙界,創立了昆吾宗。
其後鬼帝禍世,清野山人是第一位得到紫微神文的人界大能,由此被推向了人界首尊之位。
因此,他的親傳弟子,于修仙界的地位可想而知。
更何況,梅孤忱本人就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劍法,修為更是深不可測,于昆吾宗之内,僅次掌門藍盡寒之下。
這樣一位過往記載寥寥、十分具有神秘色彩的大能,在數百年又四十年的沉寂之後,居然準備再次收徒了……
容北濋是不得不驚奇,畢竟,若非梅孤忱的師尊清野山人當年拒絕了金相小疊山,今日就不會有這昆吾宗。
而他,或許還得稱呼清野山人一句師伯。
容北濋若有所思道:“如此良機,倒無怪乎這些弟子亢奮了。”
蕭意默了默,語氣微妙道:“恐怕他們的想法,正與容少主的推測相反。”
容北濋微愣,奇道:“為何?”
蕭意微歎:“說來話長。”
……
艙房門外,兩位修為不俗的名家弟子相視而立,暖風自天際而來,穿廊帶起衣袂翩然。
他們所站之處的下層甲闆,于相反方向處規劃了一片露天膳區,此刻,這片露天膳區人頭攢動。
小弟子們圍坐在各張方桌旁,讨論聲此起彼伏,每個人卻是各有各的苦色。
他們得到的這個消息毫無疑問震動了宗門上下,隻不過,帶來的震動不是喜,而是憂。
“你們說,那位祖宗為何突然要收徒啊?”
“誰知道呢,許是寂寞了。”
——所以才要收個徒弟來折磨玩。
弟子們不約而同想到了這一點,又一次紛紛哀歎。
修仙界相傳,梅孤忱乃潇灑疏狂一劍客,可昆吾宗弟子卻是無人不知這位梅道君的真正脾性。
沒有潇灑疏狂的劍客,掌門的這位小師弟就是個平日遊山玩水、玩膩了就收個徒弟來折磨的老變态啊!
程渡聳聳鼻子,悲傷地拿起了一串紅葡萄,摘下一顆往嘴裡送,咕哝道:“我說,大家也别想這麼多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唉……”又是一陣哀聲歎氣。
突然,程渡嚼葡萄肉的動作停了,他推開身前果碟,起身環顧周遭。
……奇怪,哪裡來的腥氣?
難怪他鼻子不舒服,他對這種類似妖物的腥氣最是敏感!
程渡意識到了不妙,正想開口提醒衆弟子,刹那間,一道劇烈撞擊從梭雲舟尾端撞開,舟體防禦層損壞,成片而連綿的波動直接将他掀翻在地!
哐——
宛若金屬相撞的聲音炸響衆人耳際,幾乎所有聚集在甲闆膳區的弟子都被震落下了座椅。
他們驚慌,無措,踉踉跄跄地從地面爬起,尚且弄不清狀況。
可‘危險’,從來就不會為了人類停留在原地。
濃烈腥氣猶若一片飄落頭頂的綢布,清新空氣被驟然擠壓。
一道龐然長物從天而降,如墜千斤地撞上梭雲舟,舟身深處的飛行核心遽然受創,立時發出震顫嘶鳴,帶着整個舟身往高空之下奔騰不休的大江跌去!
“啊——”
衆弟子被氣浪摔撞得跌作一處,各個撞得頭暈眼花。
他們反應到了此刻的危機,拿出法器試圖迎敵。
可是……敵人在哪裡?
程渡于疾風之中死死扒住了舷杆,靈敏的嗅覺讓他捕捉到了敵人的大緻方位。
他仰頭望向數層艙房的頂部甲闆之上,那裡正被龐然黑影占據。
“咝……咝咝……”
深濃妖氣彌散,風裡抖動着長長兩對褐紅色膜翅。
百足蜈蚣足有十米長的節肢身軀盤踞在粗胖桅杆之上,微小的血氣雙瞳跟随劇毒色澤的褐紅頭部,緩慢遊伸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