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知故問道:“哦…什麼忙?”
她低着頭躊躇半天,硬着頭皮開口,“幫我在報告上簽字,快點放我下海。”
“憑什麼?”我用詞通常精準,用憑,不僅想拉高自己的态度,并想看看她對老交情的解釋。
她像個潑皮無賴般的回答我,“憑我無聊。”
我指着門,面無表情色,“那你現在可以出去了,我并不在乎你的無聊。”
她無辜的眨眨眼,低頭思考。
過了兩秒她又把頭擡起來,“王醫生以後不回來了?”
她試探性問題太多,我不想理會,于是錯開視線去看電腦系統裡的資料,
一聲不吭。
我輸進傅之揚的名字,作業系統提醒我,該名潛水員在十六天前剛下水,作業深度300米,按照作業時間換算,她今天上午剛落地出艙。
剛出艙就來換下海名額…..
我不可置信地擡頭望她,她也正在看向我。
隻是今天的眼睛不會說話。我隻能看到她有點好看的梨渦,和那顆淚痣。
“是不是除了你,沒人能給我報告簽字?”
“對,除了我。”
她慢慢深呼吸,“那我現在去做量表。”
“做了量表,我也不會立馬給你簽字。”我嚴肅道。
她表情凝重,皺眉疑惑道:“那怎麼才能簽字?”
“在陸地上待夠時長,到我這裡完成問診。”
“我敲….”傅之揚懊惱搬的撓頭,失望地靠在沙發上,仰天長嘯道:“有病吧,這又不是比賽,一定要有AIDA醫療聲明,我就在艙裡工作又不下海。”
“有病的是你不是我。”
我埋頭看向系統裡的檔案,最新隊醫給出的身體報告裡,傅之揚出現了減壓病,關節組織液增多,還意外的醉了一次氮。
“你是我負責的飽和員,下海之前我必須保證你的心理沒問題。”
“我不用你負責。”她悶道。
“不好意思,這是救撈局和海事基地的規定。”我公事公辦道。
“要等夠時常得多少天?”傅之揚無奈的掰着手指頭算,随後崩潰看向我,“那得十五天。”
“我看了隊醫的醫囑。”我指着電腦上那行小字,一字不差的念給她聽,“需觀察組織液滲透情況,是否下海要等體檢報告完全,建議休息60天。”
“什麼?”傅之揚從沙發上彈起,大步走到我身旁彎下腰來,看向電腦裡的字。
這是個冬天,我卻能感受到她散發的體熱。讓我想起夏季裡她抱我時的雙臂,緊緊箍着我。我緊張的錯開身子,給她讓出觀看空間。
“剛才他可沒說要六十天,這是他什麼時候上傳的?”
“什麼醉氮啊?我哪裡醉氮了….還有組織液滲透,他懂個屁啊,這是潛水員老損傷,哪有不得減壓病的。”
傅之揚說着回頭看向我,“這系統領導能看見嗎?”
我朝她點頭,“實時,同步。”
傅之揚突兀地被什麼東西擊垮,焦躁地揉搓自己的短發。踱步,小動作盤身。我知道她此刻正在思考,急迫去想解決辦法。
她看起來如此着迷。
她為什麼那麼喜歡海?
我想不明白,于是好奇的開口,“海底到底有什麼?”
到底,是關于探查的量詞,仿佛從深海演變而來。這個詞像是人們對未知恐懼的美好祝願,希望它有個盡頭,一個可以觸碰的底端。
但我知道,那是個黑洞。
和吞噬太陽的海平面一樣,隻有黑的凝視。
傅之揚頓住腳步,似乎想起那天我們在甲闆上的對話,她神情暗淡的說,“你這算問診的開始嗎?”
她好像很懂心理醫生的手段。
我毫不留情的直接開問:“你酗酒嗎?”
她尴尬的搖頭。
“酒量如何?”
她悶聲不答,扭頭逃避般的往沙發旁邊走,随後又往門口去躲。
“所以你記得那天甲闆上的事?”我是個很直接的心理醫生,“卻從進門到現在連一句道歉都沒有。”
她被我吓到,背對着我罰站,用僥幸心理逃避我的話,“我….我那天….和你說了什麼?”
“你說。”
我頓了下,有道:“你說,把氧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