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突如其來的意外。
永恒和意外都是一次性的,隻有發生過才能在時間段裡留下痕迹,所以….人生永遠都有意外發生。
男人報了警,在傅之揚沒回神之前警察匆匆趕來。
海邊沒什麼路燈,警車燈閃爍,紅藍強光源刺激到傅之揚眯起眼。
“你們什麼關系?”
警察口吻和大連溫度一樣冷漠,他在紙上寫着名字,随後望向大海,望向泛着藍紅光的海面,漂浮的死屍在颠簸。
警察問了我們些常規問題,我扶着傅之揚的肩膀穿鞋子回答,說完問道:“既然這樣,我們可以走了嗎?”
“留身份證,如果案件需要,回頭可能聯系你。”
我報出身份證,随後指向傅之揚,“我們住在一起,到時候直接聯系我就好了。”
“行,走吧。”警察點頭撇手。
我推搡着傅之揚的肩,示意她可以走了。
傅之揚麻木地往岸上走,這裡的海灘不是軟沙,石頭硌腳,她耷拉腦袋慫住肩膀,側面看過去她有些瘦脫相,皮包骨頭,深色瞳孔裡都是對浮屍的恐懼。
這是我眼下的她。
實際上她穿上潛水服很壯。
人與人總有一個安全距離,是社會給的,是口罩給的,又是從肚子裡爬出來後就得認命——這輩子沒可能再鑽進其他人的肚子,所以隻能是孤獨的噶掉。
回去的路上,她始終保持這種距離。
一種前後腳卻追趕不上的距離。
“傅之揚。”
我站在客卧門口,傅之揚剛洗完澡,頭發都沒吹幹就躲進房間蒙起被子,仿佛世界陷入瘟疫症,她正在努力隔離。
我敲了兩下門提醒她,“你起來把頭發吹幹再睡。”
“好的。”
她說“好的”是沒有下文,我已經習慣,于是隻好折身取了吹風機,走到她床邊,插好電,打開了吹風機。
吹風機響了,但她的腦袋沒有漏出來,我隻能對着空氣吹。
我很喜歡這種轟鳴聲,仿佛被重新卷入戰争,拉響的警笛是無限被放大的哀歌。人在嘈雜分貝音量裡會緊張,會失控,會覺得一切都毫無希望,急切地渴望安甯。
“很吵。”
傅之揚從被窩裡爬起來,把我手裡的吹風機搶過去,随後關掉。
我把手掌攤在她的面前,“我幫你吹幹。”
傅之揚愣了兩秒。
手裡舉着的吹風機本來像是要砸向我的腦袋,但恢複神情後,她選擇放下了胳膊,最後交還了吹風機。
她說:“我不怎麼習慣上岸後吹頭發。”
“嗯,但現在溫度太低了。”我承認自己的語氣帶着幼師即視感,“你這樣睡下去會生病。”
“幹嘛在乎我生不生病。”
我自然地說:“因為喜歡。”
傅之揚啞語,蜷縮着肩膀躲進那些噪音裡,任憑我處置她濕漉漉的頭發。
她頭發很軟,像母嬰安撫玩具規格的絨毛,手感極其軟貼。
但她頭發挺多的,如果不剪短發,穿戴飽和潛水裝備肯定不方便,但我在那張合照裡見過她長發的樣子。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纖細的手指對着鏡頭比耶,頭發是自然垂散,女人躺在軟卧裡摟着她的肩,壓着她的頭發。
我記得她在照片很可愛。
我的聲音被吹風機掩蓋,“你以後住在我這裡吧。”
但傅之揚聽見了,她斜着眼看我。
我覺得她應該聽懂了我的話,畢竟她住這一個月,我從未對她下過逐客令,更何況我剛剛盛情邀約語氣聽起來很谄媚,但凡有過感情經驗的成年人都應該察覺出語氣中暧昧。
傅之揚推開了我吹頭發的手。
她重新躺回被子裡,任憑熱風吹紅了她的臉,直到我把吹風機電源線拔了,她才慢慢悠悠地問我:“是不是太快了。”
我知道她說的可能不是我們,所以我隻回了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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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連十一月就開始飄雪了,十二月的溫度更是刺痛,我們把室外網球該成了羽毛球。
吃完飯依舊會散步,但我們再也沒去過出事的海邊。可她之前是喜歡那條棧道的。
她喜歡坐在海邊的長椅上等我跑步,夕陽的光會攀附海面,跋山涉水地來到她腳邊熄滅,再等遠處燈塔亮起,我會正好在這時結束運動走回她的面前。
傅之揚喜歡喂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