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震驚地擡頭，對方隻是勾起嘴角，把光腦往他懷裡推了推，言語如刀：“才簽一張哪夠抵三條命呐？”

他木然又機械地低頭閱讀内容，一頁一頁往下劃。

雄蟲自願成為實驗體同意書

自願參與精神力實驗同意書

了解實驗内情自行擔責同意書

……

全部都是成為實驗體的知情同意書。

他哀求地仰望對方冷硬的下颌，乞求對方不要對他這麼殘忍。

對方居然真的大發慈悲當着他的面删去了幾張，吊起臉頰的肌肉朝他露出一個笑容：“當然可以少簽一點，但代價就是——那兩個小崽子，你選一個走出去。”

面前的白色膠囊被大掌蓋住，對方緩緩補充道：“在沒有藥的情況下。呐，給你看看被抓起來的兩個小崽子。”

對方在光腦上點了點，房間裡出現一個身着作戰服押着兩個熟悉幼崽的投影，背景顯示正在往基地外走去。其中一個幼崽邊走還到處張望，某個瞬間幹淨無邪的視線仿佛跨越時空跟他對上。

晴天霹靂般把他震在當場。

這不就是讓他親手選一個去死？！

他死死捏着手中的筆，慌亂又毫無來由地期待還有其它出路。

“啊……如果你狠不下心來選一個的話，不如讓你雌父替他倆出去吧，一換二還挺劃算不是？”

有什麼扼住了他的喉嚨，越收越緊，冷汗順着脊梁流淌。

似是看他許久定得跟石膏像般失去了所有耐性：“不然我現在就喊安保來，讓上面來做判決好了。”

同時收回光腦切到呼叫頁面。

上面向來按流程辦事，一旦呼叫安保就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他迅速撲過去打斷點向屏幕的手，身體違反意志不住點頭，我簽、我簽、我都簽了行嗎……

他完全記不清他是怎麼簽完所有的同意書的，對方删掉的跟他簽的相比，十分之一都不到，他恨自己猶豫，但凡沒多思量那一會可能三條命都能保住。

現在，他的身體不再屬于他自己了。

對方笑着收回光腦，笑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真心得多，落在他眼裡格外刺眼。對方翻看起一張張文件，忽地臉色發青拔高聲量質問他：“怎麼落款簽的都是少點！你的真名呢！”

視線剛從屏幕上擡起，迎接他的卻是一道銀白的刀光！

反應極快地側身躲開，刀光一轉再次襲來，握刀的身影不斷抽條變成他記憶裡甯帆的樣子。

于此同時，腦海裡仿佛散去迷霧，他一激靈，他想起來他根本不是逼迫一個幼崽簽字的家夥，他是單烨！

剛才發生的事迅速在腦中過了遍，單烨滿臉驚疑不定，似乎對剛接收的信息難以消化：“所以你不是跑的那個姓甯的研究員，而是逃跑的實驗體！”

甯帆臉上還挂着來不及抹去的淚水，想起什麼般輕輕撫過手中刀刃，精神力構築的世界裡武器隻是精神力攻擊具象化的載體，并非像現實中的武器一樣無差别傷到碰刃的任何物體。

“那麼你的精神力特性不隻是能窺探記憶，還能利用最痛苦的記憶攻擊對方日積月累搭起來的心理防禦，實戰起來……非常強。”甯帆的聲音平鋪直叙，平靜得仿佛不受痛苦回憶任何影響。

單烨的精神力特性，淬煉。精神的磨刀石，難以釋懷的記憶會再次重現，不斷在反思中淬煉出強大。

單烨無法理解甯帆這麼快就能擺脫過去的傷害，居然如此平靜地評價起他，目光中多了幾分欽佩：“你也……很強。”

他之前的疑問在此刻仿佛是把殘忍的利刃，但他真的需要真相，他無法靠诓騙自己苟活、再理所當然地喝下神迹。單烨下意識放輕放緩了自己的嗓音：“所以，神迹是在你身上研發的？”

甯帆把視線從手中細長得隻有一隻手長的小刀上移開，表情似笑非笑仿佛洞穿了他的心思，嘴角擒着一絲嘲諷。

“你不是已經有了答案？不如繼續心安理得地繼續喝吧，你已經無法回頭了不是？或許你活着能救下比為了你而死更多的性命，一條命換兩條挺劃算的不是？”

甯帆的眼神意有所指地轉向單烨的手，哪怕在精神力構造的世界裡，單烨的潛意識依然給自己戴上了一副手套。

單烨一哽，見甯帆沒有任何反擊的意圖，甚至居然有閑心四處打量他自己記憶裡最痛苦的地方。

到現在為止，單烨都沒怎麼察覺到甯帆精神力的波動，奇怪道：“為什麼你還願意呆在這，甚至不願打碎幻境出去？我攻擊你都不還手的嗎？”

甯帆最後看了眼房間内唯一的窗戶一眼，意識到現實還有事情等着他去處理：“那就如你所願。”

下一刻，幻境自甯帆腳底開始崩塌，房間明亮的燈光眨眼就被黑暗吞噬。

等甯帆意識回歸，就聽見陸勳暴躁地在喊些什麼。

濃濃的疲憊爬上眼皮，他強撐着睜眼，他靠着什麼軟中帶韌的東西，擡頭發現是陸勳。

陸勳察覺甯帆醒來立刻噤了聲，但僅僅停頓了幾秒又開始破口大罵起抱着腦袋發抖的單烨。

甯帆扯了扯陸勳，時間緊得他管不了太多别的了，匆匆囑咐陸勳一句又閉上了眼睛。

“幫我看好我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