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聞卿披着外衣快步來到書房,珊瑚在整理案上的折子。
“準備熱水。”他平靜道,“再幫拿一件新寝衣來。”
“好……”她先是一愣,而後問“這麼晚了,少君怎還不睡,是不是又睡不着?”
珊瑚起身,候在一旁。
“還有,準備安神湯來。”
裴聞卿坐下來,一手握拳撐額,一手握拳置于案上。
珊瑚低着頭,應了一聲“嗯”。
自他摔斷腿以來,每日寝食難安,受前世噩夢所困,時常夜半驚醒,睜眼至天明。
此前都得靠吃酒助眠或安神湯入睡,唯有成婚後,與她那幾日同塌而眠,勉強能睡得安穩些。
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難不成她給自己下|藥了?
今夜他想再試一試,本已睡意濃郁,她突然地近身,又将他驚醒過來。
裴聞卿坐正歎息一聲,從身旁的匣子裡拿出安息香,放到香爐中點燃。
白煙從镂空花紋蓋子上溢出,淡淡的靈香草香在書房裡彌漫開來。
珊瑚将安神湯送來,關心道:“少君這病好像越來越嚴重了,要不要找個大夫來看看?”
“不必了。”裴聞卿凝視着生起的白煙,“免得母親又擔心。”
又是同先前一模一樣的回答,珊瑚隻好止了嘴,起身告退。
裴聞卿叫住了她:“等等……”
“少君還有什麼吩咐?”
他的眼神有些飄忽不定,猶豫再三,才道:“若以後我有什麼突發狀況,别去告訴母親……告訴夫人就好,她知道如何處理。”
珊瑚應了一聲“嗯”。
裴聞卿端起安神湯,準備一飲而盡時,從衣袖上聞到了一股“異香”。
蓮花香,來自她身上的蓮花香。
沈舒幼方才翻身滾到他身側時,沾染到他身上的。
清幽淡雅蓮花香,似有若無掠過鼻尖,令他心神片刻安甯。
“少君……”珊瑚折回來提醒一聲,“熱水已經準備好了,少君還是先沐浴再飲安神湯吧。”
“算了。”
裴聞卿已經将安神湯喝完,“你們都回去歇息吧,我這邊沒什麼事要忙的了。”
說話間,随手撈來一本折子,開始看起來。
珊瑚也不再勸,關上門在外守着。
她已經習慣了主子的這個樣子。
-
翌日。
辰時一刻,陽光灑在大地上,春風拂過,樹葉閃爍着細碎的光芒。
青萍便端着熱水推門而入,綠華打着哈欠跟在後頭。
“娘子,該起床了。”
床帳斂起,床上的人兒抱着薄被卷成一團睡得正香,另一張薄被淩亂的蓋在身上。
晃眼的晨光透到床上,多了幾分朦胧氛圍。
沈舒幼翻身換了一個姿勢,睡眼惺忪地躺在床上,頭腦慢慢蘇醒。
“娘子昨夜和姑爺怎麼了?”青萍問道,“我看到姑爺半夜裡跑去書房,再也未回。”
昨夜裴聞卿離開後,青萍進來看了一眼,自己娘子睡得好好的,屋内陳設完好,不像是剛吵完架的樣子。
青萍的話點醒了她,回謝府住了一個月,早已将他忘了。
她身上去摸了摸外側的床榻,早已涼透,掙紮着起身,卻見懷裡捂着的是他的被子。
沈舒幼一臉驚慌,瞬間清醒過來,嫌棄地将被子扔得遠遠的。
“我也不知道……”
她夜裡睡得沉,就算裴聞卿将她拿去賣了,她也毫無察覺。
綠華也過來湊熱鬧:“姑爺怎麼這樣,不來接娘子回來就罷了,還半夜偷溜回書房,真是氣人!”
經綠華這麼一說,沈舒幼才恍然大悟,他昨夜過來,應該是郡主的意思。
他無法反抗,才會過來裝個樣子。
“今日怎麼這麼早來叫我?”
沈舒幼起身下床,覺得有些奇怪,李氏已經交代過,不用日日一大早去請安,心意到了就好。
青萍道:“是姑爺要我來叫你的,說是待會一起去請安。”
又來了!
“那他人呢?”
綠華将床頭邊上的窗子打開,指着外邊道:“姑爺在院子裡修剪花枝呢。”
又剪他那棵寶貝山茶花嗎?
沈舒幼歪頭偷看一眼,隻瞧見他的忙碌的背影,心裡閃過一絲悲涼。
“那快點吧。”她催促道,“别讓裴姨一直等着。”
待她裝扮齊整出門,他已然忙完,靜立花枝下。
已經過山茶花盛開的季節,綠意盎然間,唯餘一點紅。
這一點,便是心中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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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同樣在後花園打理花草,準備祭祀要用的鮮花,忙裡忙外的。
二人不便多擾,問安後便回來了。
“你那個蓮花茶……還有嗎?”裴聞卿突然問她。
“沒有了。”
她回答得很幹脆,的确沒有。
“你問這個做什麼?”她的好奇心被他成功勾起,“你喜歡的茶不是廬山雲霧嗎?”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廬山雲霧?”
二人回到院中,仆人已備好早飯,二人面對面就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