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幼不情不願随他來到食館。
夜幕初降,百花會已經開始,大街小巷被無數彩燈點亮,宛如繁星墜落人間。
人群熙熙攘攘,手提造型各異的花燈穿街走巷,歡聲笑語不斷,堪比上京城的元宵節。
裴聞卿帶到她來到一家臨溪的食館,離最為熱鬧的土地廟有些遠,隻能吹風乘涼,欣賞溪上夜景。
她自落座後,便一直望着遠處的溪流,人們手捧花燈放入溪中,燭光在水面上搖曳,似星河璀璨。
熱騰騰的飯菜已上桌,店家熱情地奉上去年釀的荷花酒,說是每年百花會的特例。
今日的飯菜是裴聞卿點的,滿滿地擺了一桌,大都以花入菜制作而成。
有荷葉蒸飯,茉莉茶餅,清炒藕帶,荇菜湯,還有主菜蓮花焖雞。
以新鮮的荷葉包住泡好的大米蒸熟,端上桌來時,還冒着熱氣。
沈舒幼挑開包裹的荷葉,淺嘗了幾口,荷葉的清新與米飯的軟糯、食材的美味完美融合,滿口清香,回味甘甜。
“慢點吃,小心燙。”裴聞卿盛了一碗荇菜湯放到她面前,溫聲提醒。
這還差不多。
“謝謝。”
他如此誠懇地向她賠罪,她再生氣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隻是她這心裡還是很不痛快,又說不上來,他吃飯時是不說話的性子,氣氛有些怪異。
他不說話,她便也不說話。
飯桌上鴉雀無聲,靜得可怕,與館外熱鬧的場面形成鮮明的對比。
沈舒幼端着碗喝湯,擡眸的一瞬間,便瞧見李徽正背着韋雲安逛花會路過此地。
她下意識去瞥了一眼裴聞卿,他背對着人流的方向,沒有看到他們。
“幼娘!”
人群中的韋雲安發現了她,笑聲朗朗地朝她招手。
她又喊了一聲:“幼娘!我在這裡。”
韋雲安今日換回女裝,一襲珊瑚紅襦裙,挽着簡單的圓發髻,用紅色發帶束着。
一手撫着李徽的胳膊,一手搖着魚型花燈,發帶随風飄揚,靈動十足。
裴聞卿也被她的喊聲吸引過去,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們。
“幼娘,那邊有祭神篝舞。”韋雲安指着土地廟的方向,告訴她,“趕緊吃飯,我先去那邊等你。”
沈舒幼的心早已追随他們而去,還是故作鎮定點點頭。
兩人走後,她回眸看了一眼裴聞卿,他依依不舍地望着人流所去的方向。
心裡怕是很不是滋味吧。
“我吃好了。”
她放下碗筷,整了整衣裳起身準備下樓去,又突然想到他。
好像忘了一個人。
沈舒幼轉過身來,滿懷期待地問道:“你要一起去嗎?”
韋雲安方才隻喊了她,沒有喊裴聞卿,估摸着是怕他尴尬。
他也一直沒有什麼反應。
裴聞卿抿了一口茶,從容起身過來,“走吧。”
是去土地廟看祭神篝舞,還是去十裡蓮塘看螢火蟲?
她沒有問,隻是默默跟在他身側,他去哪,她便也去哪。
李徽背着韋雲安,一路走走停停,走馬觀花,他們很快便追了上來。
見他們走近,韋雲安不大好意思讓李徽繼續背着她走,示意李徽把她放下來。
李徽笑了笑,解釋道:“雲娘今早不小心崴了腳,行動不便,又愛看熱鬧,我隻好……”
大家都懂,貌似也不用過多解釋。
與沈舒幼的羨慕與心疼不同,裴聞卿一開口,便是指責起她來了。
“腳都受傷了,還這麼坐不住。”他輕聲道,“小心把腿給摔斷了。”
韋雲安沒好氣地哼哼幾聲,把他的話當做耳旁風,并嘲諷道:“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那麼高的地方也能把腿摔斷了。”
互相揭短,誰也不慣着誰,仿佛親兄妹一般。
裴聞卿也不樂意了,道:“我這是關心你!”
韋雲安不想聽,用手堵住耳朵,給他翻了一個白眼。
随後,她氣鼓鼓走過來,挽着沈舒幼,哼着小曲往前走去。
動作靈活,步調歡快,完全看不出來受過傷的樣子。
“剛才不是說腳扭了,這會又……”
李徽寵溺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早好了!”
“那剛才還要你背着……”他不理解。
李徽傲嬌道:“我的夫人,我想背就背。”
要你管,就你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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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姐姐,你的腳沒事了嗎?”沈舒幼很是擔心,關心道。
韋雲安牽着她,在人群中穿梭,歡快至極。
“早好了!”韋雲安笑容滿面回答她,“一點小傷,就李徽愛小題大做,非要背我。”
李徽的确是個不錯的人,心地善良,爽朗正直,也從不張揚,十分平易近人。
燈火闌珊,人們的笑聲在空氣中回蕩,熱鬧非凡。
兩人在一處賣花燈的小攤前停下,讨價還價一番,各自買了一盞心儀荷花燈來到溪邊放花燈。
“希望父親身體康健,西北安定,早日回家。”
韋雲安将花燈放入溪流中,雙手合十,神情肅穆的祈禱着。
而後,她又繼續默念:“還有,保佑李徽遠離災禍,事事順遂。”
沈舒幼從不信世上的鬼神之說,這一世為了家人,她自願折壽來祈求上蒼,保佑她的家人無災無禍,安享晚年。
除此之外,她别無所求。
李徽與裴聞卿站在橋上,誰都沒說話,默默注視着橋下的一切。
橋下兩人放完河燈,徑直略過他們,朝土地廟奔去。
土地廟裡和百花仙子神像前圍滿了人,擺滿各種各樣的鮮花與貢品。
人們手舉火把,圍着百花仙子神像載歌載舞,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