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燈會回府的路上,兩人低垂着頭,各懷心事。
沈舒幼見他垂喪着頭地往書房方向走去,自己便回了房。
剛往前走幾步,便被他叫住。
“幼娘。”他頓了頓,說道,“跟我去趟書房。”
有事要說?
她沒有立即去問,簡簡單單應了一句“嗯”。
書房門窗緊閉,裴聞卿一手推開房門,屋裡燈火通明,挂在書架上金魚紙鸢格外顯眼。
沈舒幼跟着他進了書房,第一眼便被那隻修補好的金魚紙鸢吸引過去,她不由自主走過去……
這不是在他櫃子裡那個匣子裡放着,怎麼會在這,難道她先前動他東西的事情,他知道了?
她突然想起初一那日早晨他說的話,什麼戴珍珠流蘇簪好看一些……她有流蘇簪,隻是去年被扯壞了,珍珠流蘇墜子殘缺不全,無法修複,就沒有再戴過。
如今,怕不是要來向她問罪。
沈舒幼抿緊嘴唇,手指無意識地捏着衣帶,打算先主動認錯。
本就是她的不對,應當主動認錯,安撫好憂慮的心,準備開口時卻看到他手裡揣着那個漆木匣子,快步走向書架,一把取下金魚紙鸢。
這又是?
“幫我拿支蠟燭來。”
“哦……”
沈舒幼趕緊來到燭台前,取下上面的蠟燭,用袖子護着火苗跟随他的步子來到院子裡。
他蹲在地上,打開匣子,取出裡面的書稿,轉頭看向她,取過蠟燭,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點燃了書稿放會盒子中。
火勢逐漸變大,書稿開始燃燒,吞噬着每一個字。
裴聞卿一動不動地凝視着燃燒的書稿,而後将手裡的金魚紙鸢一同擲進烈火中。
火光在他的眼眸中閃爍,倒映出他内心的煎熬與掙紮。
一切,她都知道。
在百花鎮時,韋雲安曾說過,她的字不好看,與她的不相上下。
那日,沈舒幼見到書稿的第一眼,便知道那些書稿是韋雲安當年借住在裴府時留下的,破碎的紙鸢也是。
珍藏多年,今夜化為灰燼,是在同過去道别。
“都留了這麼久,留個念想也好,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火焰漸漸熄滅,隻剩下一堆餘燼,空氣裡飄散着些許幹澀的味道。
“回去吧。”
裴聞卿轉身,牽起她的手回房,手指冰冷似鐵,寒意直透心底。
手涼可捂熱,心涼則是心死,無藥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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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學堂放了一個月的春假,踏青,春耕和休息。
沈舒幼帶着梅子湯前往慶王府,探望行動受束的韋雲安。
如今她已有孕三月有餘,胎像逐漸穩固,食欲恢複後,臉色也多了幾分氣色。
上個月因孕吐,無法進食,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裴皇後特地派女醫前來府裡照看,以防不測。
她帶來的梅子湯,也是女醫看過,沒有任何問題方才敢讓她喝。
“大驚小怪,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的,再這樣下去,我都快變成廢物了。”韋雲安同她埋怨。
沈舒幼叫人把梅子湯又熱了一遍,放到她面前:“熱好了,快嘗嘗,要是好喝,我以後天天給你送過來。”
食肆茶館裡的酸梅湯裡會用到山楂,此前她送來時,女醫說有妊之人,不宜過多食用。
她便跟着嫂嫂學習如何熬煮酸梅湯,隻是味道不大好,便也放棄了。
而後又跑了幾十家,換着這種口味的梅子湯來,要不太酸,要不太甜,韋雲安都覺得不好喝。
沈舒幼便想到先前自己有孕時,李徽每日給她帶回來得梅子湯,酸甜可口,甚是好喝。
李徽說是在沿街叫賣的挑擔女娘那裡買來的,看到那個女娘一邊照顧孩子,一邊挑擔叫賣,便每日都去照顧她的生意。
那女娘姓徐,帶着孩子,沈舒幼突然聯想到在學堂門口賣炒花生的徐娘。
月前,她剛産下一男孩,如今正在家休養身體。
今日的梅子湯,是她登門拜訪,托徐娘給自己煮的。
韋雲安攪了攪,端起碗來嘗了一口,一口接一口,很快就喝完了。
“這個好喝,是哪家的?”
看來她賭對了。
沈舒幼不告訴她,賣關子道:“不能說,免得以後你偷跑出去喝,出了事,殿下來向我問責怎麼辦?”
“那也不能讓你天天給我送來,多麻煩。”韋雲安沖她撒嬌,“好妹妹,你就告訴我嘛,我讓李徽給我去買,你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那我直接告訴殿下不就好了。”沈舒幼一早就想好了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