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出自己心裡一直擔心的是事情。
裴聞卿告訴她:“早上你兄長來告訴我,姐姐已經轉到刑部大牢,聖上不想将此事鬧大,既損毀姐姐的名譽,又寒了功臣之心,應該這兩日就會有結果了。”
“你的意思是……”她擡起滿是淚痕的臉看向他。
裴聞卿抖了抖手,捏住中衣的袖子,輕柔地為她擦拭着臉上的淚痕。
挂滿淚珠的眼睫下,一雙烏黑眼珠,如清澈見底的溪水流光閃爍,惹人憐愛。
他緩緩道:“聖上顧念舊情,以及姐夫這些年的軍功,不會為難姐姐的,頂多除去她的縣主頭銜,再罰兩三年勞役,待她守孝結束,便可搬回京城來。”
“那你母親那邊,你可有說了?”她問道。
裴聞卿“嗯”的一聲:“始終是瞞不住的,方才我已經說了,她說人沒事就好,其他都是身外之物。”
沈舒幼聽完,心裡稍微舒坦了些。
一切确實如裴聞卿所說的那般,裴令嘉轉至刑部大牢的第三天,事情便有了結果。
聖上親自定奪,收回革去縣主封号,一千兩贖罪金,三年勞役,許她為夫守孝一年後再服勞役。
謝世傑親自去刑部,把這個消息告訴她,還給她帶去衣裳。
“幼娘這幾日忙裡忙外,我都見不着她人。”謝世傑同她說,“這衣服是我讓莊姐去給你準備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待會你趕緊試試,要是不合身,我去給你重新拿,明日就可出獄回府,崔府那邊已經叫人算好了啟程的日子,就是三天後的六月十三,便可扶靈回晉陽,我與子賢會一起護送你們回去。”
“謝謝。”
裴令嘉盯着手上的素色衣裳,擡起頭來問他:“我的簪子呢?”
她不說,謝世傑得差點忘了。
經她提醒,他急忙從懷中拿出用帕子包好的發簪,還給她。
“此物我并沒有記錄在冊,也沒有其他人知道,一直放在我這裡保管着。”
裴令嘉看到簪子,熱淚奪眶而出,泣不成聲。
“此事并不是你的錯,别想太多。”謝世傑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裴令嘉握住簪子抵在胸口上,啜泣連連。
良久,抽泣聲逐漸減弱,用包裹着簪子的帕子擦了擦臉,把帕子還給他。
謝世傑收好,鎖好牢房門,準備離開。
“子度……”裴令嘉突然叫住他:“謝謝你。”
謝世傑撓撓頭,淺笑道:“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裴令嘉繼續說道:“麻煩你給我父親帶句話,就說我不怪他,也不會恨他,從前不會,往後也不會,我對不起的人,隻有母親,望他多多保重身體。”
“怎麼跟交代遺言似的,明日就能見到他們了,到時當面說豈不是更好。”謝世傑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
她笑了笑:“也是。”
消息傳回相府,比李氏更開心的沈舒幼,一則是裴令嘉和她的兩個孩子保住了,二則是自己的父親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其中。
崔府的事情有廣平侯親自看着,姐姐明日便可出獄回家,裴聞卿也回府來休息,打算明日與母親一起去接姐姐。
一連幾日忙碌不停歇,沈舒幼知道他回府來,一早叫人備好熱水讓他沐浴更衣,好好睡一覺。
兩人如尋常夫妻那般同榻而眠,皆大歡喜的日子,她卻怎麼都睡不着,他也睡不着。
裴聞卿伸出手來,将她攬到自己懷裡,溫聲道:“都結束了,放心吧。”
是啊,一切好像都結束了。
沈舒幼伏在他胸膛前,聽着他有規律的心跳聲,附和着:“嗯,都結束了。”
“睡吧。”
一夜輾轉難免,聽見雞鳴聲時,沈舒幼才徹底熟睡過去。
直至天明,也就睡了一個多時辰。
在去接裴令嘉的路上,裴聞卿騎馬先趕過去打點好,她與李氏乘馬車走在後頭。
至于裴決,她也就在李氏聽聞女婿噩耗昏過去的第二天見過一面,之後就再也沒見過。
今日也不知道會不會來……
馬車停下,沈舒幼先從馬車上下來,一邊留意着裴聞卿與兄長,一邊攙扶李氏下馬車。
李氏剛站穩,她便聽到兩人的争吵聲,忙跑過去阻止。
隻見裴聞卿掄起拳頭,狠狠朝兄長臉上揍去,打得他鼻血直流。
“裴聞卿,你幹什麼啊!”她攔在兄長前面。
裴聞卿一把拽開她,對着兄長又是一陣拳打腳踢,怒不可遏道:“謝世傑,你怎麼當差的,你不說會好好看着我姐姐的嗎?她怎麼就死了!你還我姐姐!”
裴令嘉……死了?
她回頭看去,兩位獄卒擡出一具屍體,白布遮得嚴嚴實實,不見真容。
“怎麼會……”
沈舒幼發了瘋般往前奔去,害怕,着急,崴了腳,踉踉跄跄來到白布面前。
做足心裡準備,她顫抖着手,掀開白布,裴令嘉赫然出現在白布之下。
墨發一絲不苟,面容慘白安詳,手腕處的鮮血早已凝結,掌心緊握着一支蝴蝶銀簪……
謝世傑被裴聞卿打得鼻青臉腫,他扔到裴令嘉屍體前面來,質問他:“牢裡怎麼會有利器,你就不能等今天出獄了再還給她!”
沈舒幼沒法阻攔他,隻好以身擋在兄長面前,替兄長承擔一些。
他沒有再打,軟倒跪地,握緊拳頭打向地面。
走在身後的李氏,看到女兒的屍體後,扶額倒地。
“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