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沈氏的本意是想讓女兒多休息一會,過了辰正一刻,見女兒遲遲不醒,難免有些擔心,便拿着早飯來叫醒她。
又是喊,又是推,費了好些功夫才把她喊醒。
沈舒幼腦袋昏沉,意識在混沌與清醒之間遊離,發現睡在自己房中那一刹那,彈坐起身:“壞了!我怎麼在這呢!”
手忙腳亂地掀開被子下床,匆忙地套上衣服,忍不住埋怨一句:“母親怎麼不早點叫我,要是婆母出了什麼事,那可怎麼好。”
沈氏連忙安撫女兒的情緒:“放心吧,我一早派人去相府問過,沒什麼事。”
沈舒幼長籲一口氣,随便盤了一下頭發:“那我也得趕緊回去,萬一又有什麼急事呢!”
先前,沈氏還一直擔心女兒擔不了大事,如今看到她性子沉穩,處理事情也有模有樣的,很是欣慰。
“那我先回去了,晚點父親回來,我再回來。”
她急促地往外走去,被沈氏攔了下來:“先吃點東西再走吧。”
昨夜丈夫要自己做的事,也不知是好是壞,還是先照辦為好。
肚子早已咕噜咕噜響,一碗白粥剛好遞到面前來,是個人都很難抗拒。
沈舒幼接過來大口大口吃着,三下五除二碗裡已是空空如也。
沈氏接着遞上一杯放了藥的溫水,給女兒清口潤嗓子。
母女倆一前一後從屋裡出來,沈舒幼這會已經沒有剛才着急地樣子。
“母親,那麼先走了,晚些再回來看你。”她挽母親的手臂,小聲央求,“母親也幫我勸勸父親,讓她别插手相府的事情。”
沈氏拍了拍她的手:“你父親不是在府裡嗎,先去跟他請個安,再回去也不遲,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父親……在府裡?他今天不上朝嗎?”沈舒幼眉頭一皺。
沈氏淡淡道:“腰傷犯了,連床都下不了,怎麼去上朝。”
在她的印象裡,無論刮風下雨,還是暴雪,父親從不會缺席朝會,哪怕是腰傷犯了,杵這拐杖也要去。
如今是怎麼了……
不過這腰傷犯得及時,上不了朝就無法參與其中,少了許多麻煩。
沈舒幼還是有點擔心:“這樣的話……母親待會趕緊讓人把府門關起來,這幾日都不要見客了,正好也讓父親好好休息。”
她這點小心思,沈氏雖一眼看穿,但還是欣然點頭答應。
“那我先走了,讓父親好好休息,晚些時候再去看他。”她着急要走。
沈氏“哎”的一聲:“人都在這了,還等什麼,現在就去看,正好你父親還沒吃早飯,我去叫人關門,你去送飯。”
拗不過,沈舒幼隻好聽話照做。
敲過門,得到許可,她端着早飯小心翼翼地走近房裡。
謝玄清每日公文不離手,哪怕直不起腰來,躺着也要看。
這會倒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半倚靠在茶床上,一旁的茶案上堆着幾摞公文。
父女倆相顧無言,一個默默把公文挪到案下,一個站立在一旁候着。
待公文全部移走,沈舒幼才敢把早飯放到案上,貼心擦拭好勺筷遞過去。
“有事直說,沒必要先來讨好我。”謝玄直接道。
她直接回答:“我想讓您别插手裴姐姐的事。”
沉默,一陣沉默。
沈舒幼垂下頭,起身跪下,娓娓道來:“不瞞父親,我先前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裡,嫂嫂因小産虛弱而後撒手人寰,鹹甯二十五年五月二十七鹹池大火,慶王率人救火,晉國公率人闖宮,崔家以謀反罪斬首而亡,就此覆滅,下一個是謝家……”
謝玄清饒有興趣地聽着:“繼續說……”
“在給崔家定罪之時,裴相試圖保下自己的女兒和兩個外孫,遭禦史台聯合上奏反對,主張崔家一律同罪當誅,裴相救女無果,一年後報複于謝家,導緻謝家家破人亡。”
“你編故事的能力有待提升,閑暇時還要再多看些書,把話說利索了再編也不遲。”謝玄清隻當聽了一個故事。
“如今已經應驗了一半,叫人不得不信。”沈舒幼信誓旦旦說道,“晉國公一事,要不是有裴姐姐和子賢去攔着,如今崔家早已不複存在。”
隻是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期間裴令嘉失手殺了崔堯,剛剛平息的暴風雨又卷土重來。
謝玄清問女兒:“這就是你叫我袖手旁觀的原因?”
“裴姐姐是過失殺人,如今尚未傳揚開來,在大亂之前及時收手,一切都還來得及。”她繼續勸說,“況且,這件事和禦史台也沒有太多幹系,您要是不滿裴決和刑部的做法,待裴姐姐出獄後,再追究也不遲。”
“法度嚴明,豈能聽從于你的一面之詞……”
她忙打斷父親的話:“我知道,倘若我今日失手殺了子賢,父親會怎麼辦?”
謝玄清頓時啞然。
沈舒幼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淚珠,站起身來:“我死了便死,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反正我都死過一回了。我隻是不想再一次眼睜睜看着您和母親,還有兄長,再次死在我面前,而我什麼都做不了。”
說完,她急匆匆跑出來,與回府的謝世傑擦肩而過。
謝世傑怎麼喊她,她都沒有回頭,無奈搖頭。
千難萬難,難不過女兒家一滴淚,他也沒法。
沈舒幼紅着眼回到相府,與從李氏房裡出來的裴聞卿撞了個滿懷。
“這是怎麼了,怎麼哭了。”
裴聞卿也犯了難,隻得先把她帶回院中。
剛剛收斂住情緒的沈舒幼,見到他,抱上他再次失聲痛哭起來。
撕心裂肺的哭聲回蕩在院中,裴聞卿一時不知所措,任由她抱着,手掌撫上她的背,上下來回摩挲着。
“我勸……不住父親。”她哽咽出聲。
裴聞卿“害”的一聲,安慰道:“多大點事,攔不住就攔不住,另想辦法就是了。”
“我……不想。”沈舒幼哭道,“再看到……他們死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