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裴聞卿不分晝夜來謝府一事,她也從一開始的冷淡逐漸過度至可以接受,他哪日要是不來,反而也有些奇怪。
這種想法一直持續到六月底,裴皇後的壽宴之後,到了七月突然聽兄長說起一樁事來才恍然大悟,一直以來自己心中所憂慮的事情。
裴聞卿整日無所事事,沉迷于短暫的歡愉之中,毫無志向,徹底淪為一個廢人。
前幾日從兄長得知,此前裴皇後為他求來一個官職,卻被他一口回絕,拒絕出任。
沈舒幼憂慮的是他的将來以及孩子的未來,後來又仔細琢磨,他出身世家大族,就算渾渾噩噩過一輩子也是吃穿不愁。
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不該這樣頹廢度日……這件事一直困擾至她生辰的那天。
謝世傑一早啟程去接父親母親回城,徐莊與在家中準備飯菜,她早早來到前院等着。
距離産期還有三個月,行動變得遲緩,也幫不上什麼忙,隻好在飯廳裡幫忙擦擦桌子。
她正擦着桌子,裴聞卿端着一碗面過來,手上和臉上全都是面粉。
“幼娘,快來嘗嘗,這是我親手給你做的長壽面。”
按理來說,她應該是感到高興才對,這會心裡全然沒有那種欣喜的感覺。
沈舒幼破天荒地拒絕了他:“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不餓也得吃,今日你是壽星。”裴聞卿對她異常的反應毫無察覺,“而且這是我跟孫嬷嬷學了三天,好不容易才學會的,就算難吃你也得吃兩口,這可是我第一次下廚煮東西,連母親都還沒吃過呢。”
沈舒幼搖搖頭,扯開他的手,極力克制着心底湧起的糟糕情緒。
此前嫂嫂說過,有孕之人缺乏安全感,容易想太多然後鬧情緒,不能總憋在心裡,适當宣洩出來會舒服一些。
想明白一切後,這幾日夜裡偶爾情緒崩潰,情不自禁地落淚。
裴聞卿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撓着手,發覺她紅了一眼,便開始回想着這幾日的事情來。
他有做錯什麼嗎?
“你有什麼事就說出來,你不說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他小心翼翼地詢問。
沈舒幼深思熟慮一番,吸了吸堵塞地鼻子:“聽說前些日子,皇後娘娘給你求了一個官職,你怎麼沒去?”
與其詢問拒絕的理由,還不如直接了解他心裡的想法。
“害,你說這事啊!”裴聞卿從來沒把這件事放在心裡,“又不是什麼重要職位,我家又不缺這點俸祿,何必要去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乍一看貌似并不是什麼大事,隻是總感覺缺了點什麼。
沈舒幼苦笑一聲:“既然不喜歡,那就自己争取一個喜歡的,去準備科考或者找些事情來做,也總比整日閑在家裡好。”
到底是哪出了問題?她一直在想,終于讓她想明白了,缺一個榜樣,缺少給孩子做模範的樣子。
裴聞卿支吾道:“我暫時沒有想那麼多,現在什麼都不缺,隻想好好陪着你……”
“我不需要你陪!”她有些聽膩了,“沒有你,我照樣能靠自己将孩子撫養長大,你應該多想想你自己!”
大抵這就是心力交瘁的原因吧。
裴聞卿還是沒有注意到事情都嚴重性,繼續哄着她:“幼娘,你就是想太多了,就算我不當官,也有辦法讓你和孩子過上好日子。先吃面,涼了就不好了,要是覺得好吃,往後我天天給你做。”
“我不吃!”她堅定地回答。
油鹽不進。
他還是不肯定放棄:“這可是我親手煮的,賞臉吃兩口嘛!”
“這些自别有人來做,你應該好好想想你的事情。”沈舒幼撂下狠話來,“若是你依舊如此萎靡不振,不務正業,等到孩子出生,我會親口告訴他,沒有你這樣的父親。”
“咣當”一聲,裴聞卿手上的筷子突然落地,清脆的落地聲在飯廳之中回響。
“怎麼連你也要逼我……”他呆滞地站在那裡,仿佛丟了魂一般。
沈舒幼心口也是一陣疼,扶着肚子繼續說:“我沒有逼你,我隻是希望我腹中孩子的父親是個堂堂正正,努力上進的人,而不是遊手好閑。”
“有區别嗎……”他冷笑一聲,“到底是我讓你失望了。”
沈舒幼直白地告訴他:“不是我對你失望,是你自己選擇要成為這個孩子都父親,那就要成為我所期望的那個人,不然還不如當他不存在。”
“你就當我死了吧!”
裴聞卿轉身向外,出門時差點撞到徐莊與身上,什麼話都沒說急匆匆出府去,她怎麼喊都喊不住。
“怎麼走得這麼着急,好歹一起吃了飯再走……”
徐莊與走進屋裡,卻看到沈舒幼面無表情坐在地上,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流。
“怎麼哭了?又吵架了嗎?”
沈舒幼撲在嫂嫂懷裡放聲大哭,身子顫抖個不停,徐莊與頓時懵了。
到了傍晚,沈氏同謝玄清趕回府來,她才斂住失落的情緒,強顔歡笑與家人用晚飯。
白日情緒崩潰的事情,徐莊與沒有同任何人提起,包括自己的丈夫,料理好所有事情就來房裡陪着她。
學了幾日的女紅被她扔到一旁,看着手裡的小冊子默默流淚,那個冊子徐莊看過一回,畫着一個小男孩。
起初她還以為畫的是長顧,可怎麼看都不像,後來突然想起沈舒幼此前說過,在那個夢裡她曾經有過一個孩子,那個小男孩應該就是夢裡的孩子。
徐莊與沒有直接開解她,反而拿起一旁她縫了一半的衣裳來,自顧指點着:“這孩子的衣裳要把針腳縫在外面,盡量縫平一些,翻過來熨燙時才不會起褶子,穿着才不硌人。”
沈舒幼撅着嘴,賭氣道:“我想不生了!”
!!!
這可把徐莊與吓了一大跳,猛地深吸一口氣,思索着對策。
“現在這個月份不好說,強行落胎怕是要一屍兩命。”徐莊與繼續誇大說辭,“你沒了命,那個男人也不會心疼,轉頭又去找了别人,不就是個孩子,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除非……将他淨身做太監,永絕後患。
沈舒幼咬牙道:“那我就叫兄長去把他閹了!”
上輩子都舍得自己動手,這輩子狠不下心來的話,就讓她來代勞。
如此一想,沈舒幼莫名地消了氣,決定不再為難自己,又繼續縫起衣服來。
徐莊與已經把她縫了一半的衣裳拆了,拿到一旁放着,“晚上做這些傷眼睛,白天再做也不遲。”
“嗯。”
她就這麼想明白了。
……
沈氏這次回城本想一直陪着女兒,奈何還有莊稼要收,便打算先回去一趟,待莊稼熟了,下個月收完再回來陪着。
徐莊與讓婆母大可放心回去忙着,府中一切有她照料着,穩婆早早就找好了,都是先前替她接生的那些人。
日子一天天過去,入月将屆時,沈舒幼開始有些擔心起來。
說來也奇怪,她明明生過一回了,也見過旁人生孩子,這心底還是隐約有些害怕。
她在想裴聞卿,無時無刻都在想着,自生辰那日他離開謝府之後,便沒有再出現在她面前。
越是不安就越想做些什麼,思來想去她還是沒忍住讓綠華去打探一些關于裴聞卿的消息來。
綠華前腳剛走,沈舒幼回房時紳到了腰,扶着肚子緩緩坐下,就感覺到一陣暖意自上往下流,肚子發硬。
“來人啊!青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