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會兒,虞今朝站起身來,溜達着從旁邊拾了一把小石子,又坐回原位,一邊看他練劍一點掂量着。
倏然,她彈了一顆石子出來,震得阿莫的劍高了半寸。
阿莫見狀皺眉,正要說話,又一個石頭打在他膝蓋上,他險些跪了下去,接着三顆齊發,他忙不疊提劍防禦,但總能被虞今朝抓住破綻,不論他如何努力變換招式,最終石子都會落在他身上。
好在石頭的數量有限,虞今朝停頓的功夫,阿莫丢了樹枝,揉着被打出的淤青,走過來倒在她一旁的石階上。
“不來了,快被你打死了。”
“你這殘缺的劍法,再這麼練下去,你連築基都不成。”虞今朝也很幹脆。
“我知道。”
“知道你還練。”
“不練誰來保護他們?管他築基不築基的,不挨欺負就行了。”
“你們的家呢?”虞今朝直接問道:“就算是父母雙亡,鄉鎮也會有接濟,不至讓你們淪落至此。”
“這問的也太直接了吧?誰會回答她啊?”盈盈聽了都覺得不禮貌。
阿莫聽着,胳膊擋住雙眼。
虞今朝也不催他,就靜靜地等着。
夜風微涼,月色愈濃,寂寥空洞的黑夜總能卸掉人們的心防,更何況一個半大點的孩子。
“死了,大牛二牛的父母,小春花的父母,小白的父母,還有我和洛兒的,全都死了。”
“怎麼死的?”
“被人殺了。”
“他們都是修士?”虞今朝聽了繼續問道。
“嗯。”
“為什麼會被人殺?仇家尋仇?”
話音未落,阿莫噌地坐起身來,一臉别扭道:“你這人怎麼回事?尋常問到父母雙亡就該知道閉嘴了吧,你怎麼還問。”
虞今朝聳聳肩,“那需要我替你表達一下傷心難過?或者唏噓你的悲慘經曆?你看起來并不需要這些。”
眼見得被看穿,阿莫垂着腦袋不做聲,還是倔強地小聲添了句,“那你說我需要什麼?”
虞今朝掃了眼他的肩膀,同樣瘦瘦小小,卻扛了很多很多。
于是道:“需要人傾聽,聽你的故事。”
阿莫一怔,緩緩擡頭看向她,“可是沒人願意聽。”
虞今朝則是随意地靠在石階上,撐着頭道:“現在有了,你要講嗎?”
阿莫眼底閃過一絲輕松,偏頭看了眼破廟,最後輕歎了一口氣。
“我們幾個的爹娘是很要好的朋友,幾人一同遷居到了這裡,那時候隻有我出生了,後來才有了他們,鎮上的人對我們很好,他們本身也都是很好的人。”阿莫強調着,不知道是在提醒虞今朝還是在提醒自己。
“本來日子過的也很好,可是有一日我爹上山回來,臉色很不好,一回來和我娘關起門來說了很久的話,當天晚上又找來了另外三家叔叔嬸嬸,我記得很清楚,那晚我一夜沒睡,他們的屋裡也亮了一夜的燈。”
“第二天,他們告訴我們要出遠門,将我們分别送到了附近的鄰居家,我事後才知道爹娘他們去的是山靈廟,也就是如今廢棄的這個,再見到他們的時候,就是衙門裡的屍體了。”
阿莫看着地面出神,聲音越來越小。
虞今朝取出一塊糖給他,阿莫看了看,沒有接,嘴上還倔強道:“小孩子才吃糖,我不是小孩子了。”
“但吃了糖心情會好。”虞今朝剝開,直接塞進了他嘴裡,“你看起來要哭了。”
“你!”阿莫想鬧脾氣,虞今朝卻已經繼續了話題,“然後呢?你們為什麼不留在鄰居家裡。”
糖的味道在阿莫嘴裡化開,讓他的思路空白了一瞬,便順着虞今朝的話繼續道:
“衙門的人說他們意圖捕捉山靈,是想要煉化以供自己破境之用,可我爹娘和叔叔嬸嬸他們根本不是在乎境界的人,他們甚至都不想讓孩子們修煉,隻想讓他們過平凡日子,也就是我覺醒了靈根,才偶爾跟着爹娘練一練。
可他們說爹娘破壞了山神廟,被城主發現阻止,他們還反抗殺了城主府的人,最後不得已隻能将他們擊殺,還說他們罪大惡極,連我們也要一同殺掉,是全鎮人求情,我們才活下來,可我們被困在了鎮裡,他們說害怕我們會像父母一樣為非作歹,還不允許鎮民們幫我們,起初還有人幫我們,但馬上就會被警告,再不聽就會被找麻煩。”
虞今朝嗤笑道:“還不是想逼死你們。”
“是啊,但是我們還沒死。”
想到這裡,虞今朝才後知後覺道:“所以今天那出事演的?”
阿莫擺擺手,“也不全是,若是他們不表現的情真意切,被我偷到食物的人也會被找麻煩,偶爾我還會被他們抓住揍上一頓,但我知道他們是被逼無奈,每個人都要生活。”
虞今朝聽着,目光認真地看着阿莫。
這樣的年紀和處境,竟然還在體諒他人。
阿莫輕呼出一口氣,站起身來,“我們也要生活,雖然每天都會有心麻煩,我先去睡了,免得對付不了明天的麻煩。”
說着,他推門進去,過了半晌,餘下的三人推門出來,和虞今朝一同坐在石階上。
“他父母應該不會是壞人吧?”盈盈率先開口。
祁天阙卻嗤笑道:“人都死了,沒人在乎對錯。”
“至少還活着的在乎他們的人,還在替他們在乎着。”虞今朝看着他,認真道。
祁天阙愣了下神,看着她輕笑了聲。
接着便聽夢蘭聖女分析道:“假設他父母無錯,那問題就出現在山靈身上。”
“那這詭路山靈力場,難道是山靈作亂,殺了一城人形成的?”盈盈猜測道。
夢蘭聖女搖搖頭,“山靈乃是天地靈氣養育,又受凡人供奉而存,怎會傷人,除非...”接着她好像想到了什麼一般,突然啞了。
虞今朝看了她一眼,沒有追問,隻道:“不論如何,這段故事的最終危機,應當都是在幾日後的百家祭上。”
“那隻要等那天來,再出手就行?”
盈盈的話音未落,半空中的月色忽然出現扭曲。
一段文字浮現了出來:保住她的性命,否則宣告失敗。
正在衆人疑惑之際,屋内傳來痛苦又絕望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