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為國師,輔佐明君,一展宏圖,不遺餘力便可。”像是在教導,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可敖宴,不是明君。”杜懷瑾蹙眉。
“從前是。”他顫巍巍地夾起一筷鲈魚,又很快放下,為官多年,這些珍馐美食依舊不合他的口味。
“那年我與先帝出巡,見洪水泛濫,餓殍遍野,他曾跪地痛哭,發誓要變法圖強。”
杜懷瑾怔住。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敖宴。
“可世家環伺,分食君權,爾雖掌握中州富足資源,皇室卻難人才輩出,反而修真界各宗日益強大,神武皇權如同虛設,直到...我們找到了駕馭神龍之力的方法。”
“可這總歸是助纣為虐!”
時至今日,杜懷瑾依舊無法認同。
“是啊。”國師嗟歎道:“可區區雙手,力有不逮,唯有掌權,才可踐行抱負,至于青史又與我何幹?”
“我明白。”杜懷瑾眼神有些落寞,他就是明白才更加無力。
君子論迹不論心,可老師的迹已然沾染了污色,心中赤誠又有誰人在乎?
兩人之間陷入沉默。
老者思索良久,還是蘸取了酒液,在桌上畫了起來,杜懷瑾望去,面露驚訝之色。
“這是為師與你最後一課,你需知道修真分宗而治,并非是好事,天下一統,才能長治久安。”
“我曾借神龍觀上古之氣,見上古相較與現今靈力充盈,可見天道每有更替,便伴有大量邪氣消亡,靈氣飛升,或許在下一次天道更替時,靈氣便會徹底離開此界。”
杜懷瑾驚訝,“那世間豈非再無修士?”
“或許會有那麼一天。”老國師點頭道:“屆時飛升無望,權利就會成為唯一的争奪對象,也隻有到了那時,人才會真正意識到統一的重要性。”
“真的會有那一日嗎?”
“會的。”老國師望向獄窗外的一線天光,“到了那時,也會出現像而今這般力挽狂瀾之人,我始終相信,會有那麼一個人出現,為這片土地送來統一。”
杜懷瑾聽着,默默收起了這些餐盤,再次打開食盒的下一層,取出一盤盤用心而做的清粥小菜,又換了一瓶老巷子裡的烈酒。
做完這一切,他起身一拜。
“弟子受教。”杜懷瑾道:“弟子也想有那一日的到來。”
說完,他便提着食盒退了出去。
老國師滿意着看着身前的飯菜,端起碗來很是愉悅地品嘗起來,還為自己斟滿酒,邊喝邊道:
“州裡行!州裡行!四海平,何須憂?他年若見金瓯固,青山埋骨我亦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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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破山路到底有沒有頭啊!”
第五個年頭的某個清晨,一個灰頭土臉的人參果模樣的小人第無數次撲倒在溪邊,它頭頂三片蔫巴巴的葉子,身上還冒着被雷劈過的焦煙。
“轟隆——”
熟悉的雷聲再次在頭頂炸響。
“知道了知道了!”小人參果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我走還不行嗎?”它對着烏雲比了個鬼臉——五年跋涉,早把對天道的敬畏磨得一幹二淨。
“祁師兄,今晚燈會可熱鬧了!”阿笑扒着院門探頭,“聽說主街上新紮了十丈高的鳳凰燈。”
院中男子頭也不擡,指尖輕輕撫過建木新抽的嫩芽,當年的幼苗如今已亭亭如蓋。
“你們去吧。”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阿笑縮了縮脖子,這場景她太熟悉了——自從大師姐消散後,這位祁師兄就像被抽走了魂,整日不是對着建木發呆,就是捧着本書枯坐。
雖然他們也同樣悲傷,可生活便是如此,待時間沖淡了悲切的感知,活着的人總要繼續向前看,隻是有些人永遠同亡者留在了原地。
她并非虞今朝,所以知道勸不動,便拉來了同樣足不出戶的簡從和,“四師兄,我們不在你可得看緊點,别出了什麼事。”
“明白。”
簡從和從善如流的出了門。
“砰!”
還沒進門就踢到一個東西,低頭一看,竟是個髒兮兮的‘人參果’,正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喲!祁兄的靈力愈發精進了!”他拎起小家夥晃了晃,“都能點化人參果成精了?”
還玩笑道:“這成精的人參果可不得了,這要是讓我拿來煉藥,能賣高價!”
原本還累得昏沉的系統聽後,當即精神了起來,來了力氣玩命從他手裡竄了出去,抱住了祁天阙的大腿。
祁天阙望着他,眼裡竟出現了一些生機,學着虞今朝的口吻,試探道:“系...統?”
系統猛地擡頭,黑豆眼瞪得溜圓。
下一秒,又死死抱住祁天阙腰間那枚白玉佩——正是當年虞今朝陪他挑選了仙絲懸于腰間的那個。
“親人呐——”系統嚎得驚天動地,“快把這玉佩上的絲拆下來埋在建木之下。”
“為何?”祁天阙眼中的生機越發璀璨。
風突然靜止。
“宿主,她要成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