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她看了陶真曉一眼,黑夜中也瞧不出個具體的情緒。
陶真曉望着沈家母女的背影,隻覺得累,并沒有口舌得逞的得意。
沈家是富裕人家,現在也為一口吃食放下臉皮。
陶佳文在旁一直沒開口,這會兒笑着對女兒道:“以後真兒出嫁了,不怕被人欺負。”
這次落難,使女兒變堅強了許多,他很欣慰。
陶真曉把一旁的毯子拉過來,打開蓋住父親:“爹,你休息吧,有事我叫你,也許,睡一覺起來,一切就變好了。”
陶佳文拉拉毛毯:“等你爺爺醒了我再睡。”
這時,陶真曉看到爺爺翻了個身,然後睜開了雙眼。
爺爺五十八歲,身體一直很健朗,逃亡路上可比孫子們能走,一路上也是他常跟兒子輪流守着。
一夜失眠,陶真曉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一家人跟着衆人啟程。
隊伍的目的地,是安全的地方,哪兒安全?
那必定是天子腳下的地,可想而知,大家夥是去不到京城的。
其他地方又不願收留難民,這一路上隊伍經過兩處城鎮,但人家死都不開城門。
大夥都罵他們絕情,但是,隊伍裡很多人是不想進那兩座城的,那兩處離紅棉縣半個月的路程,要是敵人繼續入侵,那兩處也很危險。
現在,難民在流浪中等待戰争結束,能走到哪兒就是哪兒,看誰能收留他們。
陶真曉望望人群,隊伍的速度越來越慢,大家幾乎都是步行,有一些是牛車馬車拉着。
這次出逃的百姓,得有幾十萬,分成幾支隊伍,各往一方向去。
陶真曉這一隊伍,一開始有不少牛車馬車,陸續有人離開,有人加入,途中遭遇了幾次劫匪,各家的财産都有不同程度的減少,牛車馬車也少了很多。
慶幸的是那些該挨千刀的家夥主要是求财,隻要不反抗,就能避免見血。
沈紅照一家就是被搶劫後開始穿布衣,靠雙腿走路。
陶真曉家就被搶走一部分食物,幾串銅闆,主要是窮,沒什麼可搶的。
這天下午,黃昏時,隊伍終于又來到一座城。
陶真曉聽隊伍裡的人說,這裡是白木縣。
令衆人驚喜的是,城門是開着的。
大夥議論紛紛,是不是有詐?
難民們小心又急切地往城門靠近,不久就見一隊人騎馬從城門從出來。
大家有默契地停下腳步,期待又擔憂地望着來人。
隊伍前頭有人上前迎接從城裡出來人,有十人,看來人的裝束,是守城将士。
來人不管迎接的人,在距離難民隊伍五丈左右的地方停下。
将士們沒下馬,領頭人高聲說道:“朝廷已和大楚談和,戰争結束,西南栅道府全境,已歸屬大楚……”
衆人安靜聽着,一臉疲憊,對此消息毫無反應。
“諸位先在城外安頓下來,朝廷對失去家鄉的百姓已有安排,會給你們安排落戶新地,分配田地……”
“若是你們有别的去處,也可以,登記來曆過後,就可以離開,但是,如果之後你們反悔,朝廷不會再為你們安排去處,别人有的你們不會有……”
“等會兒會有人來記錄你們的身份來曆,記住,要如實告知,栅道府百姓的戶籍名冊,朝廷都有副本,不要動歪主意……”
“然後等待,會有人帶領你們去往落戶地……”
軍爺說明完畢,退出十丈,然後下馬,就地觀察難民們,目光犀利,武器不離手,令人生畏。
隊伍再次熱鬧起來,紛紛讨論着是聽從朝廷安排,還是自己尋找出路。
戰争結束了。
新生活要開始了。
“哎喲,我以為我這老命要折在路上了。”
陶真曉的爺爺陶請福一屁股坐在地上,重重地深呼一口氣,臉上皺紋加深,憔悴明顯,仿佛老了十歲。
陶佳文抱着睡着的八歲兒子笑罵父親:“呸呸,别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陶真曉也坐在地上,整個人也放松了下來,她可真害怕打仗。
“好了,好了,終于結束了……”母親淩氏抱着女兒抹眼淚,明明想露出笑容,卻不由得落淚。
陶真曉默默抱着母親,不知如何安慰。
陶請福盤腿坐直,看了家人一圈,大家知道他有話說,都看着他。
“你們說說,咱們是去投靠親戚朋友,還是聽從朝廷安排。”
家人沉默,不急着發表意見。
陶請福望了觀察難民的士兵一眼:“朝廷安排我們落戶的地方,一定不是好地,這些年打仗,各地荒廢,需要勞動力,分給我們的田地,不見得多好……。”
陶真曉點點頭,爺爺不愧老農民,頭腦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