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人傳的是四皇子廟裡祈福回來,誰知道那日回宮的轎裡坐的是誰。
禇宜青礙于殷瑜病情,離職當個他手下默默無名的小卒。他在宮中時地位低微,少部分人記得楊太醫身後有個容貌端麗的下屬,像是追随他的腳步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禇宜青不覺得是好差事,隻是不答應下秒都要人頭落地。仔細挑挑其中好處,其一是他知道的消息也能多些。
今年冬天注定不平靜,比如匈奴内亂,北方氣溫驟降,牛馬死,凍餒者無數,六皇子被委派去赈災。
這都是他們回京之前的事,之所以六皇子為何回京比四皇子一行早,除了遠近問題,主要原因是赈災出了問題。六皇子處境艱難,因為當地腐敗,之前層層克扣,官兵民反,甚至到了戮天子命官的程度。所幸六皇子有驚無傷。不久皇帝将他召回,另派了一批文官武将。受挫後六皇子人更狠戾了,有些不大不小的流言傳出來,風評下降一些。
這消息傳入禇宜青耳朵,不禁回憶起診療朱皇後那次,總覺得接下來不會安甯。
四皇子這待了段時間禇宜青見過了二皇子,他已經婚配兒女雙全,本人似乎很滿足,為了日子過好少有作為,淡出朝廷。
現在除了出家的三皇子和被廢的大皇子特殊的兩位,禇宜青算将宮裡身份尊貴的人認了全。禇宜青視皇帝留殷瑜和殷漸觀在身邊,對他們窩裡鬥睜隻眼閉隻眼,哪個落了下風就扶持一下,好維持表面平靜。
兩人鬥争也不是兒戲,皇帝雲淡風輕又常輕拿輕放。禇宜青隻見過他一次,像是個極有主見的人,心裡想的不足外人道也。
年歲較小七皇子來的次數比較頻繁。他難從朝夕相處仆役身上獲得些情緒價值,六皇子又陰恻恻的,尋找什麼兄弟情隻能來殷瑜這讨要。
有時殷瑜樂得應對,有時則甩給禇宜青。他在殷瑜面前裝的懂事,面對身份低微的他人就暴露天性的惡脾氣。
這次禇宜青又被丢給七皇子,禇宜青已經淡然了,怕隻是在病發時有點用,平日裡殷瑜嫌他礙眼。
他坐在四周圍帳避風的亭子裡,裡面吃食玩意一應俱全,他心思卻不在上面,質問禇宜青:“欸?你總能留這是幹什麼的?”
他撇嘴,有點不滿,“我來這還要找借口。”
他也不是想求一個答案,禇宜青勉強算是個觀衆,他話題一轉,帶着炫耀的口吻說:“罷了,算你走運,勉強讓你看個好東西。”
禇宜青目光落在他帶來的布罩着的籠子。
七皇子喜歡大而氣派的動物不是秘密,但這遮掩的東西不過一臂長,高不足一尺。
禇宜青反響平平,他也不氣餒,有自信禇宜青看到東西會驚呼。
是一個模樣怪異的生物。
不舒服讓禇宜青第一時間皺眉而不是驚異。
它長了一對螺的眼睛,每隻眼柄末端有嬰兒臂粗,末梢的眼珠甚至與人類大小相近,眼柄則連接進類似嘴的裂口裡,無足無翅的身體上遍布類似肌肉的鼓脹肉塊,膨脹的肉擠出道道不規則的褶皺。
它的眼睛格外靈活,剛遇光不安蠕動幾下,很快朝向殷和禹的方向。這種生物竟像寵物般與殷和禹親昵。
禇宜青看着一人一寵,沒感覺到溫馨。
“它還有拟态哦。”聞言禇宜青發現沒細看的肉折痕形成了眼睛狀的拟紋,因為不規則,眼睛形态各異,含笑意的,憤怒圓睜的……
“我聽說你也有,快讓我看看。”
禇宜青警覺,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蠱,多疑七皇子在詐他又擔心他指的不是蠱,笑言:“殿下說笑了,小的怎麼會有這種奇珍異獸,最多見過雙頭雞鴨。”
殷和禹一聽這話興緻一掃而空,專心逗弄新寵物。
褚宜青憂切說:“殿下别被人蒙蔽了。”
殷和禹下意識反駁,“怎麼會,是……”
他臉色一變,狠狠瞪禇宜青一眼,把布往籠上一罩,喚着太監打算離開。
看見奴仆差點摸到那生物的眼睛,禇宜青驚訝,“你這下人……”
殷和禹面色自然回道:“他們都是瞎了眼的,要不那些家畜誰來喂。”
褚宜青再一細看那些仆役,有人眼睛沒有焦點,有人眼睛蒙上一層白翳,有人眼睛一直閉着。皇宮收奴才可不要什麼天殘地缺。瞧他們麻木的樣子,禇宜青内心沉悶,還有更深邃,像淤泥似的情緒籠罩心頭。禇宜青手微擡想捂住徘徊不安的心,他不是感情豐富的人,但說不清驅不散心中陰霾。
禇宜青重新正視七皇子,他生母地位不高,本人也沒有突出才能,拉攏不值得培養晚了,在宮中所有人像縱容的無視下,心态行為不可謂常。
那種生物也是能被允許?像是臆想或者夢裡的東西,褚宜青不信,看殷和禹表現像被人贈與,還讓他拿着那東西來試探。
思慮萬千,禇宜青決定向殷瑜闡明,調查殷和禹最近活動。
禇宜青敲開門,殷瑜面有郁色,聽他說完,手撐着額頭說會讓人來查。他意識殷瑜不像是重視,也可能是自顧不暇,他還是離風雲湧動的朝堂太遠,隻能等哪一股浪潮托起或拍死。
褚宜青不免心情沉郁,挂在腰間令牌一路暢通無阻,回過神已經跨過了王府的門檻,索性往街市走。
他的點頭之交沒幾個,思及宋修越,他是閑暇,可問的一次沒給住址,後來又離職,宋修越更不可能聯系上他,早該拜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