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襄公率領三軍出征已有數十日,距離衛都已然不遠了。
今朝卻忽接到襄都快報,“君侯,都城來信。”
近些時日奔波于途,日夜兼程,衆将還好,田襄公瞧着是更加疲态,他攜帶一名大宦服侍日常,大宦彎腰拱手,将信呈上。
田襄公揉了揉眉宇,作為襄都主心骨,眼下他不能再出差池。
接過信箋,卻是兩封。
他先拆了田禧臼的,越看越皺眉,信中田禧臼大罵文姬不守婦德,趁都城混亂之際攜女出走,不知所蹤。
又言這是他在都城無權無勢所緻,讓田襄公盡快禅位!
田襄公看信未半,便氣急攻心,他怒拍案俎,忽就喘不上氣,“這……孽孫!!”
信箋從手中滑落,他整個人都身形不穩,大宦慌忙上前攙扶。
“君侯!”
“這……這孽孫,竟敢在這等形勢下威逼寡人禅位!”
衆人聞言,面有驚濤駭浪,他們連忙抱拳跪地,三軍之首田青,立表忠心。
“禮法在上,情理不合,出師未捷之際,君侯萬萬保重身體啊!”
“君侯萬萬保重身體!”其餘将士跟着附和。
襄軍追随田襄公蟄伏多年,心知君侯壯志未成,奈何禧臼公子實在是……若他登君位,襄都大業哪怕成了,恐亦是難守!
将士們面面相觑,山雨欲來,卻不得不先穩住一方。
田青再次開口,“君侯不若命朝中士卿,以輔佐之名,先封禧臼公子為太子?這般也好安撫一二,穩住都城局勢。”
“是啊君侯,待我軍拿下衛都,擴充城池,也能讓太子管轄此地,何樂而不為?”
“唉,若是小公孫還在便好了……”一聲歎息引起千發愁緒。
田青怒目相望,立刻止住了那副将之言,副将無措叩首,“君侯饒命,是末将失言。”
田襄公此時已緩過最初氣性,他聽着衆人提議,阖起了眼。
片刻,他長歎一聲,拿起另一信箋。
此信蓋了江都國印,田襄公以為是吳公侯所寫,怎料信一展開,竟是天兒的字迹!
他屏氣凝神,将信箋所訴之事一字一句看完,狂喜之後便是大哀。
“不好!中計了!”
田青等人察言觀色,對視後又沉了眼,“君侯,是江都欲反?”
“非也,此信是天兒所寫,他還活着!”田襄公喜憂參半地道。
小公孫還活着!
将士們不由大喜,轉念又遲疑起君侯的哀色,“此乃大喜之事,君侯卻言中計,這又是何意?”
田襄公将信一擡,田青恭敬上前接過,三将湊近閱覽。
“早知如此,寡人便不該聽信衛都蠱惑,去暗殺那伯虞儀仗!如今绾姬與戾帝正領着屍軍來伐!”
衆人震驚,也都畏懼起來,戾帝?那是南陽王朝的天子啊!
副将小聲議論起來,田青閱完信箋,也明了小公孫的藏頭詩。
他眉眼微動,抱拳道:“君侯,小公孫信中所言,隻有绾姬一個活人?”
田襄公對曾孫還活着一事感到心安,終于能沉下心來,謀劃後事,聽聞田青之意,他淩厲擡眸,與之對視。
田青再次颔首,“君侯,襄衛已無退路,既開了頭,便将屍軍殺個痛快便是!我等有金刀鐵甲,又豈是那無能之輩?”
田襄公坐于案側,理了理長袍,“你可知這信為何印了江都國印?”
田青一愣,沒有接話。
“绾姬是在告訴寡人,江杲一帶已入她手,若不臣服,天兒恐難返襄都。”
“那我等就這樣束手就擒?”
蟄伏這麼多年,誰又心甘情願?
論兵力,縱然折損田徙田寒兩軍,他們依舊仍有三軍,論軍需,除了衛都,眼下誰敢争鋒?
“隐忍多年,更要慎密周全才是。”說罷田襄公輕輕搖首,閉目沉思起來。
衆将颔首抱拳,“是,君侯。”
營中忽就沉住了氣,靜候軍令。
半晌。
田襄公睜開了眼,“事有輕重緩急,文姬攜女出走,寡人出兵尋人,去信衛都,令其協助盟軍一二。”
這話一出,衆人都有些摸不着頭腦,聯盟不是不複存在了嗎?
“禧臼公子妻離子散,心智錯亂,難以理政,命都城守軍将其禁足祁陽殿,閉關修養,都城事務暫由士卿代理朝綱。”
幾人又是一窒,“君侯!這豈不是會更加大亂?若士卿大夫們欲反……”
“憑何而反?都城守軍嗎?”
營帳内頓時啞口無言,他們緩緩回過神來,是啊,三軍在此,守軍才數百人,士卿們更是空手之徒!
田青神色一動,“君侯是欲以都城為餌?”
“群龍無首,最易把控,這是寡人給绾姬最忠心的賀禮了!待她入主襄都,襄軍再反戈一擊,清理門戶。”
田青心喜,但很快又有遲疑,“君侯,若绾姬不去襄都,我們又該如何?”
“她若想直接與襄衛盟軍對峙,我軍豈不更有優勢?畢竟,她隻有屍軍。”田襄公撫了撫長須,老神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