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你還好嗎?”相較于青玄子的遲疑,最先出聲的反倒是玄虛。
誰人都看得出來,玄芮師弟雖說相貌未變,但全身氣度與七日前大不相同了,他的眼神疏離漠然,瞳色也變得極淡,先前的黑瞳變成了灰白。
“師傅歸了。”玄芮悠悠開口。
這話有些喧賓奪主的意味,青玄子不甚在意,他在意的是玄芮周身的複雜氣息。
修道之人,竟多了幾分貪得無厭的欲念?
可除卻瞳色,他又與以往無不相同,既未魔化,也未六親不認。
事緩則圓,青玄子清了清嗓,問道:“芮兒背簍裡裝了什麼?”
玄芮斂下了眼,“一隻小妖罷了,弟子已給它念經布道,淨化雜念。”
“可是阿绾姑娘?”
玄虛面色微變,怪不得那夜之後,他便再沒在道觀内瞧見阿绾姑娘了,他往南廂房多放了幾劄薪柴,幾次上門,卻見薪柴原封不動。
精怪生性好玩,他一開始也沒放在心上,隻是多日未見,心中有些别扭。
玄芮不說話,望着玄虛的目光有絲陰鸷。
青玄子暗察洶湧,一番感應,背簍裡确有隻剛化形的蛇精,但被那小子用術法強制捆綁,動彈不得。
玄虛見他默認,有些急,“師弟欲将她帶往何處去?”
“她喜水性,弟子要将她帶去後山潭泉。”玄芮的話是對着青玄子的。
玄虛有些怔愣,想起阿绾姑娘這幾日的恹恹無神,又想起她渾身濕冷,梨花帶雨向他求救的嬌顔。
他遲疑凝眉,“前幾日她來尋我,說她掉進了水井,吓得渾身發抖。”
那般模樣,又怎會是喜水的?
他不說還好,這話一出,玄芮周身的黑氣若隐若現,惹得庭院衆弟子下意識後退幾步,見狀不對,青玄子忙上前兩步,站到兩個弟子之間。
“行了,都散了吧,玄虛與玄芮同我進來。”
“……是,師傅。”
大夥散去,袇房恢複了幽靜,北廂隻剩師徒三人。
青玄子點燃香火,室内忽就傳來一陣女子啜泣,三人皆皺起了眉。
為首的青玄子歎了口氣,道:“芮兒将她放出吧,為師瞧瞧,這精怪究竟是何方神聖?”
“師傅,弟子不想給任何人瞧。”
“她又不是你的!”玄虛生出一股無名火。
“是我先發現她的。”淡漠的玄芮理直氣壯。
這是什麼道理?玄虛愈發岔憤。
青玄子無奈搖首,魔道生性霸道多疑,又完全不講章法,眼下不是與魔種講道理的時候,他隻盼玄芮的神識還未全然被吞噬,還能為他所用。
“既是化形的精怪,便有意識的了,芮兒,為師聽見這妖……咳,阿绾姑娘是吧?她似是在哭?”
玄芮的瞳仁近乎蒼白,“她是在同我撒嬌。”
“……”玄虛險些吐血,小師弟何時變得這般詭辯?
被桎梏在背簍的阿绾聽了,差點沒忍住笑出了聲,這幾日她被囚禁在黑暗之中,但外界的動靜她依舊能聽得見。
聽到那不解風情的魔種竟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徒生出一股“他真懂我啊”的欣慰。
“9725,玄芮魔化後更誘人了,一定要他成佛嗎?成魔不行嗎?”
系統有些無語,阿绾大人若知道她的意識體都被魔氣标上烙印了,還能這般輕松嗎?
“阿绾大人,他是要走上正道明途的,魔種的執念散去,他也不會記得這些。”
阿绾摸了摸下颚,真想知道外面的情況,她哭得更起勁了。
背簍外的三人僵持不下,最終還是山頂響起雷鳴,電閃青光劃過,後山愈發煙雨朦胧,玄芮想到什麼,收了氣息。
“師傅既不允,那今日弟子便不出門了。”說罷他就要往自己的袇房離去。
青玄子喚住了他,“芮兒,你若是真心喜愛此妖,亦可同她結為道侶,為師可為你操持。”
玄芮腳步一頓,道侶?
他的眉眼又起掙紮之意,躊躇之間,又聽玄虛道:“師傅,因緣際會,各有因果,我們是否得問問阿绾姑娘的意願?”
阿绾的意願?
“她本就喜歡我。”玄芮很确定。
畢竟他身上有吸引妖物精怪之物,她不就曾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他氣息難以抵抗,甚至到了癡迷的地步?
但見師兄有不甘之意,玄芮挑了挑眉,散去了背簍上禁锢的術法,青蛇軀殼刹那間化作人形。
阿绾的白衣又變成了青衣,整個人看上去好不委屈。
青玄子輕咳一聲,道:“阿绾姑娘,你既食香火,也算與道有緣,如今貧道有意為座下弟子尋覓道侶,你可願意?”
阿绾先是驚慌失措,她蜷縮抱緊自身,聞言又有些難以置信,見三人都在等她的答複,她才逐漸露出喜色。
“觀主,奴家真的可以嗎?”
聽出她的意願,屋内幾人心思各異,玄虛望着她欲言又止,玄芮故作鎮定的外表下則是心跳得飛快。
阿绾舒了口氣,笑得羞澀,她對青玄子跪拜叩首,“觀主,若真能與玄虛道長成為道侶,奴家自是願意的。”
北廂一陣靜默,針落有聲。
玄虛最先反應過來,一時也語無倫次道:“阿……阿绾姑娘,你是說與……與我?”
青玄子立即望向玄芮,隻見玄芮淡漠的瞳仁肉眼可見地泛起了血紅,他俯身掐住蛇精的脖頸,再沒控制得住胸腔的戮意。
“你再說一遍,你要與誰結為道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