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城工業發達,景鋒體格不錯,很快就在一家紡織廠找到了搬運工的活計,還兼任廠裡的巡護,每月掙二十來塊大洋,可比在老家地裡讨生活好,景鋒十分滿意,廠裡包吃住,每月掙的錢大部分寄回家裡,留下小部分就很夠他一個單身漢玩樂了——那時候他最大的消遣就是下工後和工友們一起賭牌。
參照工友們的經曆,景鋒對未來的想象很簡單,要麼掙幾年錢回老家置地,然後娶個媳婦兩口子一起種地;要麼娶個廠裡的女工,倆口子一起掙錢,以後說不定也能在津城安家。
但情況在廠子有了新的投資人後開始變得不一樣。先是上班時間縮短了工資還不變,對此大家一開始十分高興,很快景鋒就有些苦惱了,原本休息時間少、打牌時間不多,輸錢也有個度,現在休息時間多了,每個月留在手裡那點錢不夠花呀!
再然後就是廠裡開始辦培訓班,免費教大家識字,還說通過考核的人日後可以學技術,當管機器的技術工人!
廠子裡一下子就沸騰了,學技術的機會十分難得,廠裡的技術工人要麼是從其他廠挖現成的,要麼從技術學校招,景鋒知道廠裡還有大學生!現在廠裡願意免費教技術,誰能不心動?真學了技術當技術工人,工資更高還更輕松,簡直不用多想,大家都跑去了培訓班。
可能堅持下來的人很少,都不是孩子了,沒幾個人坐得住在那聽課認字,景鋒也一樣,他的工作不輕松,每天下工後累得不行,以往跟工友們背着管理員賭兩把放松一下,然後躺在床上呼呼睡大覺,多舒服!
培訓班對男工人的要求不多,愛去就去,不去拉倒,但對女工人要求就很嚴格,每天點數還定期考核,男工們聚在一起時有消息靈通的工友就忍不住譏諷道:“蘇末經常在報紙上罵男人,真是世道不一樣了,讓女人站在男人脖子上拉屎。”
“難怪對女工要求那麼多,真是吃飽了撐的,小紅現在天天在那培訓班都學壞了,說我要是不上進就不跟我好了。”
“哈哈,是你找那個不行,我家小芳就不嫌棄我,跟我抱怨說管得嚴她都沒辦法溜出來找我玩。”
有人嘻笑着幫忙出馊主意:“讓她坐後門,點完數再溜出來,或者讓其他人幫忙應和......”
男工們一方面自己學不進去,另一方面又憤恨于女工們識字後眼光變高、能換到更輕松的崗位,大家難免焦慮,又不知道辦,一時對蘇末意見頗多——你有錢多發錢就是了嘛,幹嘛瞎折騰!
一群人在樹蔭下邊歇涼邊罵罵咧咧,沒想到蘇末就在樹後的宣告欄那看通告,把大家的話全都聽了進去。
“大家對我怨言這麼多啊!”蘇末轉到一群人面前,笑吟吟道:“但我的政策不會改變,大家要是不喜歡,不妨另謀出路。”
蘇末話說得文绉绉,但大家都聽懂——老娘不會改,你們都給我滾蛋吧!
一群人吓傻了,這時候正是培訓班上課的時間,以往蘇末來廠裡的話這個點一定是在培訓班講課,大家沒想到她今天會在外面,才敢肆無忌憚地罵。
而且大家雖然對蘇末埋怨多,但可舍不得這兒的工作——這兒的工資、福利遠超津城其他紡織廠!
有人眼尖看到遠遠地經理走了過來,腿一軟跪在地上求饒:“蘇小姐,小的們沒見識,不識好人心,您當我們放屁,饒了我們吧。”
有了一個帶頭,其他人也跟着跪在地上求蘇末不要計較、不要開除他們。
蘇末搖搖頭沒說話,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停下,轉回身子對着跪在地上的男工們道:“我不會因為這麼點閑話就開除你們,但機會就擺在眼前,你們自己不珍惜也别想着拉女工們下水,如果讓我知道你們誰幹擾女工學習,我保證以後津城沒有一家工廠會招你們。”
其他人感激涕零同時保證不會亂來,隻景鋒問道:“您是工廠的老闆,我們都是您的工人,為什麼您隻重視女工,卻不管我們。”
蘇末笑了笑:“因為我是女人。”
“男人受到的優待已經夠多了,憑什麼我這個女老闆還得對你們另眼相看?你們有什麼特别的嗎?”
景鋒覺得蘇末的眼裡充滿了鄙視,捏拳道:“男人天生就是比女人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