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左手現在活像像豬蹄子,手心腫得老高,幾道戒尺的印子疊加在上面,被反複打的地方甚至冒出了幾顆血珠子。
林丘擡頭,發現松生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
書房已經成為林丘的傷心地,此地不宜久留,林丘小跑着回到卧室,關上門,在自己的地盤,他終于不用強裝鎮定,雖然他本來也不是很冷靜。
手心碰一下都疼,他隻好伸出柔軟猩紅的舌尖,仔細卷走血珠。
“真的打得好重啊。”再來幾下,林丘覺得自己可能都要哭出來了。
林丘身邊倒是有藥,但上藥必然會更疼,他糾結了一會兒,選擇讓手自己長好,雖然自己修為不是很高,但說到底是個修士,恢複起來應該還挺快的。
應該吧。
他疲憊地上床休息了,左手沒有放在被子裡,而是放在耳邊,虛虛地張着,五根手指由于疼痛無法完全張開。
松生在林丘入睡之後收回神識,他站在寒月池水面上,一股冰涼的水流從水面上升起,在空中劃過幾道弧線,飛入卧室,形成一層水膜,覆在林丘的左手上。
當林丘醒來的時候,水已經完全幹了。
下午還有課,幸好是還是理論課,不然就麻煩了。
他無精打采地上完了一天的課程,在傍晚趕回枯榮殿,一進門,他的鼻子小幅度聳動幾下,聞到了彌漫在空氣中的飯菜香。
他眼前一亮,聞着味兒就過去了,在卧室裡,桌子上擺了三道菜,一個是羊肉湯,裡面放了一些藥材,一道清炒蝦仁和一道糖醋魚,刺已經被剔掉了。
菜盤子地下壓着一張紙條,簡明扼要地寫了兩個字——晚飯。
筆鋒幹脆利落,就像松生這個人。
林丘捏着這張字條,眼睛眯了一下,沒有扔掉,而是收起來。
“不知道這個飯是誰做的,肯定不是師尊,他看起來就不會做飯。”
林丘吃的開心,這句話一說完,突然背後一涼,回頭看見門還好好地關着,便回頭繼續吃飯。
第二天,林丘懷揣着那張被保存得完好無損,連一點折痕都沒有的字條,在弟子中打着“浮岚長老親筆”的名号,開始拍賣那張字條。
在第三十四次加價之後,那張字條被高價買走。
其實還有很多人願意加價,但上課的時間快到了,他怕被先生發現捅到浮岚長老本人面前,才挨了打,他還想過幾天安生日子。
下學之後,林丘和一男一女一起去丹鼎苑領取這個月的丹藥。
少年張修對林丘說:“聽說種類很多,正好可以治治你的豬蹄子。”
“你别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是林丘最近的傷心事。
少女封丹曲在前方帶路:“我們待會兒去最左邊的那個隊伍,那個師兄動作最快。”
可惜會打聽消息的不止封丹曲一個,有同樣想法的聰明人聚集在最左邊。
沒辦法,他們隻好換一條看起來比較短的隊伍。
前面是一個頭上帶着青玉簪子的青年,明明五官出衆,體态端莊,卻莫名給人一種陰冷的感覺,那雙顔色濃郁暗沉的眼珠子活像是某種生活在陰暗潮濕角落裡的獸眸。
趙玉京盯着眼前這個一看就知道從小被愛包圍的少年,唇角緩緩勾起了一個弧度,林丘看見他對自己笑,也咧開嘴回了一個。
趙玉京登記過他的名字後,把所有的丹藥打包好遞給他,林丘從他手上接過袋子,二人指尖接觸在一起,又很快分離。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丹修的靈敏嗅覺讓他聞到林丘身上不屬于他的味道,很清甜,趙玉京微微眯起眼睛,迅速找到來源——生活在寒冷池水中的晶蝦,外殼晶瑩剔透,可入藥,性寒,味甘甜,其肉食之香味會持續數日不散。
能散發出林丘身上這種濃烈程度的晶蝦,生存環境必然極好,隻能是雪芽山,寒月池。
林丘和兩位同伴走遠了,趙玉京望着他們的背影,笑容漸漸淡下來。
沒想到浮岚長老對他這個小徒弟還挺好。
後面排隊領藥的弟子看見他的臉上陰晴不定,并沒有驚訝,誰沒個修煉得要瘋掉的時候呢。
平靜是偶然,發瘋才是常态。
分發結束之後,趙玉京回到河邊的住處,這裡的位置十分偏僻,沒有人帶路,進來很容易迷路。
他卸下身上的雜物,衣服也沒脫,直接往河裡走,直到河水摸過自己的脖子,嘴巴,鼻尖,最後隻留下一雙眼睛和海藻般散開的發絲。
平靜的水面沒有因為他的進入掀起任何波瀾,他在水中漫無目的地遊蕩,許久之後,他似乎終于找到了滿意的地方,露在水面上的半個頭也消失在水中。
林丘回到枯榮殿的路上,池水中的大尾巴魚突然開口問他:“你身上這是什麼味道?”
林丘有些意外,但也不是很意外,他回答:“汗臭味嗎?我今天出了不少汗。”他把衣袖舉到鼻尖嗅嗅,感覺還好。
大尾巴魚知道問不出什麼來,就沒有再出聲,又變回了一條普通的觀賞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