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酒淵看見二人吃完飯,自告奮勇地去給他們引路。
宅邸内的一切都十分巨大,堪比城牆的牆壁伫立在地上,從林丘的角度看,幾乎遮蔽了太陽,由于長久的無人打理,一些藤本植物從牆腳開始生長,攀爬在平坦的牆壁上,一些躲在陰暗處瘋長,也有一些竭盡全力的夠太陽。越往上,植物越稀少,牆壁越發空白。
院落中也沒有種一些花花草草,擺放什麼精美的擺件,雖然從外表上看,這座宅邸就像是人族宅邸的放大版,但隻要一進去,就會發現内部近乎純天然的狀态。
久酒淵站在巨大的門邊将幾條觸手按在上面用了好些力氣才把門打開,他甩甩觸手,頗有些抱怨:“你整這麼大屋子幹啥,又不睡。”
“不建大點怎麼擋得住我,哪有人在家睡覺還把身子露在外面的,那不是變态嗎。”
“你又不是人。”
林丘遠遠的就聽見他們說着自己聽不懂的話,定睛一看,是上次拜師宴上見過的前輩,頓時眼前一亮,可算找着一個能說上話的人了。
久酒淵站在門邊朝二人招手,待二人走近,他伸出一根觸手,拍拍林丘的腦袋,以示友好,然後轉頭開始和松生說起方言。
林丘:“……”沒有人在意一下他的感受嗎。
兩個人邊往裡走邊說,叽裡咕噜地講了好一會兒,說兩句就轉頭看看林丘,弄得他心裡不上不下的,像貓撓一般。
“他還不知道當年的事。”
“看出來了,他現在是個聽不懂靈族話,不認得靈族字,還不認識字的小文盲。”
松生回頭瞄了他一眼,對久酒淵說:“這段時間事情比較多,到哪兒都得帶着他,有些事他還不方便知道。”
“也是,看起來,你這次回來不打算長住。”
松生一隻手牽着林丘的手腕,說:“他的身體還需要修複。”
“他即便是跟着過去也幫不上什麼忙,還不如留在這裡,又不是沒地方住。”
松生沉默地搖頭,态度堅決:“不行。”
伴随震耳欲聾的轟隆聲,一條巨大的腿落在二人面前:“你們走得可真慢,在聊啥呢?”
“是你的院子太大了。”
玄武沒搭理他,巨大的頭湊到松生身邊,睜着一雙比林丘整個人還大的眼睛端詳林丘,在對視上的一瞬間,林丘眼中天地驟變。
周圍熟悉之人消失殆盡,腳下盡是猩紅,厮殺聲在耳邊驟然響起,他驚懼地在原地打轉,卻看不見一個身影,刀光劍影似乎照瞎了他的雙目。
林丘恍恍惚惚地奔走在這片土地上,被腳下突兀挺立的石子絆倒了,摔在地上,回頭,他看見一個人的胸口迸射出血液,右手往前伸,試圖夠到自己,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原來隻是一粒沒有發芽的種子。
異族的鮮血澆透他的身體,在這個缺少水源的地方,他靠着這些鮮血長大,原本鮮嫩的青色變得暗沉,生長的本能促使他将細長的根莖紮入周圍的屍體來汲取營養。
無數根系在短時間内瘋狂蔓延,穿透一具又一具屍體,皮下的血肉被吸幹,隻留一層薄薄的皮還覆蓋在骨骼上。
樹幹拔高,枝條擴散,葉片的脈絡中流淌着不詳的暗紅色液體,一顆顆果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花,結果,墜地,一株株輕盈的種子從破裂的果實中流出,風一吹,便散落各處,繁衍生息。
在這已經結束對戰的角落,詭異的植株迅速繁衍,直至吞噬整個戰場的屍體。
随着分株的成長,林丘感覺自己的視野在不斷被擴散,樹冠籠罩之下,沒有任何生靈能逃過他的目光。
随之而來的代價,是他的神情越發恍惚,腦海完全被力量占據,聽不見外界的聲音。
直到所有的身體被砍斷,意識消失,他才停止了這場可怕的吞噬。
玄武收回目光,慢吞吞地對松生說:“我早就告訴過你,問他沒用,他那會兒根本就沒發育完全。而且,那些事你明明都知道,何必非要親眼看見。”
林丘從猩紅的夢境中脫身,那些可怖的記憶迅速從他的腦海中淡去,他張張嘴,正想問什麼,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真是奇怪,我剛剛想說什麼呢?
而且,師尊到底想要看見什麼?
不對!他怎麼突然就能聽懂靈族的方言了,難道是玄武大人的法術嗎?
林丘正想和松生分享這個好消息,第一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聽見松生說:“不親眼看看總是不安心,當初從他身體中拔除了強烈的求生欲,這似乎也對現在的他産生了影響。他之前告訴我,他隻活一兩百年就夠。”
玄武本來就大的眼睛這下瞪得更大了:“那不跟沒活一樣。人族那邊對壽命的追求也沒有這麼低吧!”
林丘直覺有些地方不對勁,師尊話裡說的人分明就是他,又說什麼“當初”“拔除求生欲”,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自己長這麼大不是一直都在阿爹阿娘身邊嗎?他還能很清楚地回憶起自己小時候追青蛙掉進溝裡,砸昏一條魚的光輝事迹。
他悄咪咪地閉上了嘴,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原來師尊不肯教他說方言是這個原因,這下可讓他鑽到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