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丘思來想去,覺得雪芽山上有這樣一個危險的地方,實在是令人擔驚受怕,遂對松生說:“你過兩天去把那個房間拆了。”
“行,我把東西全部丢掉,絕對不讓它們再出現在你面前。”
林丘聞言大怒,眉毛倒豎,語氣激烈地反問:“我說拆掉!你在偷換什麼概念!你根本就不是真心誠意地道歉,你拿我當什麼了,一個玩意兒嗎?”
松生被他陡然拔高的音量一驚,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忙保證:“我絕對沒有這樣的意思,我現在就去把密室拆掉。”
“你還想跑!你就是被我說中了!”林丘氣急了,“唰”得一下站起來,伸出右手食指指着松生的鼻子,怒不可遏地大罵,“你嫌棄我了,這才說幾句話就急吼吼地要跑,真不是個好東西!你是不是膩了,嫌我年紀小,修為低,從前都是我依着你,現在我稍微發一點脾氣你就不耐煩了!”
林丘語速加快,越說越生氣,說到最後情緒卻急轉直下,由憤怒轉為傷心,心口一團熾灼的火化作酸意沖到鼻尖,鼻子一皺,淚水便極速積蓄在眼眶中,快得松生幾乎來不及反應,擡在空中的指尖了略微顫抖,嘴角下撇,臉頰漲紅。
松生發覺林丘明顯不太對勁了,往日哄兩句就笑嘻嘻的小弟子,現在自己無論如何解釋安撫都隻能适得其反,這就是孕期的症狀嗎,來得很快,但顯然當事人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罷了,當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等把人哄好了再說。
現在他口不擇言說出的話,也不是全然無理,說不定在心裡積壓已久,借此機會,讓他說出來也好。
松生伸手去抱他,被林丘一巴掌拍開,松生沒在意,繼續往林丘身邊靠近,打算先把他安撫下來再好好道歉,林丘奮力推搡,可他的力氣又怎麼大得過松生,後面就是床榻,退無可退,急切之下竟甩了松生一巴掌。
啪!
巴掌拍在臉上,清脆響亮的聲音在房間裡回蕩。
林丘瞬間安靜下來,看看自己膽大包天的右手,掌心在林丘的注視下迅速浮現一層嫣紅,他吓得把手抱在懷裡,小心翼翼地擡眼去瞄松生,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其實他隻來得及看見師尊下半張臉,松生一動,他就吓得踢了鞋子往床上爬,躲到距離師尊最遠的那個床腳。
林丘可憐巴巴地低聲求饒:“我錯了,我錯了,别打我,我錯了……”屈膝抱被縮成一團,腦袋埋在兩膝之間,頭也不敢擡。
松生其實不疼,他更多的是意外,而非生氣。
看來孕子丹對情緒的影響比他預估的要大,不排除有他吃得太多的因素在裡面。
“沒生氣。”
松生曲起一條腿跪在床上,上半身前傾去夠林丘,在退無可退的角落,林丘輕而易舉地就被抓着腳腕拖出來,無視那可以忽略不計的掙紮力度,他攬着林丘的腰強硬地把人留在自己身邊。
“師尊向你保證,我絕對沒有想逃避的意思,一定會拆掉那個密室,你老老實實和我說,你是不是經常在想我嫌你年紀小,修為低,擔心我會膩了你?”
林丘臉上挂着半幹不幹的眼淚,剛剛幹了壞事,這會兒心虛又害怕地低着頭,隻留給松生一個毛茸茸頭頂,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答:“……也、也沒有經常想,就是偶、偶爾會、會想一想。”
有壓抑的的鼻音,可能是擔心自己會失态,慢吞吞地說話。
“偶爾是多少,一個月會想幾次?”
松生不滿意他模糊的描述,打破砂鍋問到底,一定要弟子給出一個切切實實的數字。
林丘自己也不确定:“可能是四五次,五六、六七次吧……”
“那就是經常在想了。”松生心疼地從林丘的頭頂撫到臉頰,輕聲說,“隻是因為我修為高,活得久嗎?”
林丘本來是這麼以為的,聽他這麼一問,又不确定了,沉默思索,松生也不催他,靜靜地等:“可能還因為你是師尊,我是徒弟,我犯錯的時候,師尊會打得很疼,我有點害怕。而且,很少有人會永遠在一起,如果我們以後分開了,要怎麼做一對普普通通的師徒呢?我肯定會離開。如果别人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也會笑話我,會說一些很難聽的話。如果師尊膩了,日後随意打罵我,我也還不了手……”
他起初說得猶猶豫豫,後來卻越說越順,越說越多,松生聽見了很多個如果,如果變心,如果挨打,如果分開……
最後的最後,林丘說:“……我就是,有點害怕。”
松生看着邊說邊哭的人,難得不知道要如何安撫他,悠悠歎氣:“是我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