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攤販吆喝聲透過馬車車帷傳進來,連瑜半趴在雕花小桌上,沖蕭無咎狡黠一笑:“這回幫你出了氣,皇後可想好了怎麼謝我?”
蕭無咎還真認真想了想:“等臣回宮,帶和風齋的果子給陛下。”
“一個果子就把朕打發了?皇後可真小氣。”連瑜撇撇嘴,又問:“你不和朕回宮?”
“臣許久未見外祖母,要去趟宣武将軍府看看。”
見連瑜一臉期待,蕭無咎想到他方才的表現,主動開口道,“陛下想來也可以同去。”
連瑜矜持道:“既然皇後這麼邀請了,那朕就盛情難卻了。”
宣武将軍府坐落于北大街,位置僻靜,馬車行了半個多時辰才到。
喜公公正要讓下人通報,就見府門一開,出來一個十五六歲,身形稍胖,穿着靛色窄袖騎裝的少年。
那少年一見蕭無咎,話都不利索了:“表…表哥!你怎麼回來了?”
“這是臣的表弟楚學文。”蕭無咎向小皇帝介紹了下,又對楚學文呵斥道,“見到陛下還不行禮?”
“陛下?”楚學文吃了一驚,連忙上前行禮。
被連瑜攔住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
一家人?
楚學文咂摸了下,看着表哥面無表情的臉,再看看陛下陽光燦爛的笑容,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他試探地問:“陛下前來是有要事?我這就去回禀父親。”
“不用通禀,我們隻是過來看看。”見楚學文一臉拘束,連瑜道,“你也不用叫朕陛下,私下裡換個親切的稱呼便可。”
說完,他和藹地看着小胖子,眼神暗含鼓勵。
楚學文是個實誠孩子,陛下這麼說,他就信了,當即“哎”了一聲,脆生生叫道:
“表嫂?”
連瑜:“……”
蕭無咎:“……”
見連瑜表情瞬間猙獰起來,楚學文縮了下脖頸,又試探道:“那表哥夫?”
連瑜:“……”
“表哥夫”是什麼鬼?這個表弟是讀書讀傻了叭?
蕭無咎對這個不太聰明的表弟無奈,說道:“你就叫他瑜大哥吧。”
楚學文這才利落地喊了一聲:“瑜大哥!”
楚學文本來今天是約了同窗蹴鞠,但既然陛下和表哥來了,他也隻能爽約了。
幾人一起往府裡頭走,蕭無咎問道:“外祖母近來怎麼樣了?”
“祖母……”
楚學文情緒有些低落,強笑道,“祖母病情還是沒有進展,不過她老人家很想念你,表哥要去見祖母嗎?”
蕭無咎猶疑一瞬:“算了。”
他不打算讓小皇帝看見外祖母。雖然小皇帝近來性子有所改變,但難保他看見那樣的外祖母會不會發脾氣,從而傷了外祖母的心。
誰知剛進大堂,一個蒼老慈和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是不是無咎帶着媳婦來了?”
連瑜凝神望去,就見兩個中年婦人攙扶着一位滿頭銀絲的老夫人站在堂中央。
蕭無咎扶額,定是仆從看見他們跑去告訴了外祖母。
他隻好低聲為小皇帝介紹:“這是臣的外祖母和兩個舅母。陛下見諒,外祖母這兩年不太認得人了,記憶也有些混亂。”
連瑜看着這位戴着深色抹額,慈眉善目的老人,輕聲道:“無礙。”
兩個舅母正無措着要給他們行禮,被連瑜一個手勢制止了。
老夫人沒注意其他,一雙眼睛都在小皇帝身上,她遲疑開口:“這就是無咎媳婦?”
“……”
連瑜正在想自己要不要應承,就聽老夫人又道:“外祖母老眼昏花了,看不清楚。孩子,來,到外祖母跟前,讓外祖母好好看看。”
看着她希冀的目光,連瑜心裡有些酸澀怅惘,想起前世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症的奶奶,他走了過去。
剛一站定,便被一隻枯瘦卻溫暖的手拉住。
連瑜身子僵住了,由着老夫人的目光從頭到腳地打量了個遍。
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對衆人道:
“你們瞧,這孩子唇紅齒白的,長得多齊整?”
兩個舅母讪讪笑着,不敢點評皇帝的長相。
蕭無咎附和道:“瑜兒自然樣樣都是極好的。”
“……”
冷不丁的誇贊讓連瑜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老夫人滿懷欣慰:
“對,對,咱們無咎的眼光好,娶了個這麼俊俏的媳婦兒,以後定能給我生個白白胖胖的外孫。”
這話一出,把蕭無咎和連瑜都幹沉默了。
在連瑜的記憶裡,當年是老夫人突然進了宮,和太後也就是他親娘商議後,将蕭無咎定給他做皇後的。
說實話,連瑜也搞不明白,人家一個小将軍在外頭忙着建功立業呢,前途那叫一個光明,這老夫人幹嘛把人家弄回來當一個不倫不類的皇後?
而面前的老夫人已是忘了這些:“好好,你們一直都好好的,外祖母就高興。”
等老夫人精神不濟回去歇着了,蕭無咎才解釋道:“因為我母親的事,外祖母哭傷了身子,後來漸漸記不得事了,隻念着我能給她帶一個孫媳婦回來。”
連瑜伸手拍拍蕭無咎的肩膀,表示這種感覺他懂。
他奶奶最後兩年完全喪失了記憶,連他都認不出來,但每次見到他總會跟他念叨,說是孫子跟他差不多大,不知什麼時候能帶個女朋友過來。
“朕讓太醫們都去給老夫人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