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趕緊跑!我還能拖着他們一會兒!”
連瑜心裡一暖,扶他坐回炕上,道:“大爺您放心,我上頭有人,他們奈何不了我們!您和我們說說這裡正是個什麼情況?”
老苕見他說得無比笃定,這才把心安了回去,他坐在炕頭抽起了旱煙,那煙絲早就用完了,隻是咂個嘴兒而已。
咂摸抽了兩口,他才叙述道:
“二位公子有所不知,這裡正叫李大富,是附近的五裡村人,在他當裡正前,像老漢這樣的人家,有田地有力氣,過得雖貧不苦,一年到頭也能吃上兩回白米飯。
可是那李大富家裡出了能人,攀上了京城大官,他也因此當了裡正。每年交稅後他還要用各種名目搜刮俺們,自此俺們一年比一年窮,粗糧都快吃不上了。
那李大富薅着全村人,富他這一家,大兒子李家旺更是日日橫行鄉裡,我們幾個村子都有怨言,可是縣城裡的官都不敢得罪他,俺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哪!”
連瑜聽得滿腔怒火,一個裡正居然敢如此魚肉百姓!
蕭無咎眼神也沉冷下來,仿佛醞釀着風暴。
及至午時,果然有人來了。
還是四個家丁模樣的人,說是裡正設宴,請貴客入席。
連瑜摸了摸空蕩蕩的腹部,笑道:“好啊,卻之不恭。”
他走在家丁身後,低聲對蕭無咎說道:“走,咱們去吃民脂民膏。”
李裡正是個體面人,不過幾裡路,還講究地給他們搞了個騾車。
坐在車上,蕭無咎道:“以防行迹透露,臣和陛下的身份都不能透露,陛下打算怎麼辦?”
連瑜杏眸一彎:“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朕自有辦法,你就瞧好吧。”
不多時,騾車在一座極其氣派的青磚大瓦房前停下。
裡頭出來一個二八年華,五分姿色的女子。
連瑜本以為是裡正的兒媳婦或女兒,沒想到這女子用脆脆的莺嗓朝屋裡叫了一聲:“相公,人來了!”
屋裡登時走出來一個白發蒼蒼的作員外打扮的老頭。
“??”
連瑜大跌眼鏡。
一樹梨花壓海棠哪。
那老頭緩步走上前來:“聽說老朽那不成器的小子冒犯了二位公子,老朽特地設宴向二位道歉。”
說着,他拿一雙渾濁的眼睛上下看了看他們,問:“我看二位氣度不凡,敢問家裡是做什麼的?”
連瑜謙遜而矜持地抿唇一笑:“家父是廖大學士廖源。”
“廖學士?您、您是廖直廖禦史?可老朽聽聞廖禦史已經二十多歲,你一個毛頭小子還沒加冠吧?”
不等他質疑的目光投過來,連瑜道:“自然不是。我是廖禦史的弟弟,廖彎。”
李裡正:“……”
李裡正以前是一個普通鄉野村民,侄兒出息後得了裡正的位置,識了幾個字知道些貴人高官罷了。對于廖家,他隻知道廖大學士和他的大兒子,至于小兒子……看着少年自信的神色,他已經信了六分。
和村裡那群土老帽不同,他可是見過世面的,這倆人一身氣度非權貴之家可養不出來。
“那這位是?”李裡正看向蕭無咎。
“錦衣衛指揮使。”
“錦衣衛指揮使?”
李裡正細細瞧了瞧,這人看着不苟言笑,一副催債的模樣,确實很有錦衣衛的派頭。
面對這老頭的目光,蕭無咎也毫不心虛地回望過去,心裡失笑,小皇帝忽悠人的本領倒是日進千裡。
李裡正信了,他連忙挂上笑臉,将連瑜二人迎進去,叫了二兒子出來吩咐:“你去鎮上的福滿樓要一桌席面來!”
想了想,他一臉肉痛地又拿出一吊錢:“再去福滿樓對面什味齋買一隻,不,兩隻燒雞,挑大的。”
席間李裡正試探道:“二位貴人怎麼會到這窮鄉僻壤的村裡來?”
連瑜敷衍道:“秘密查案,無關人員随意打聽可是會大禍臨頭的哦。”他比劃了個殺頭的動作。
李裡正脖子瞬間一涼,哪裡還敢繼續問,他隻能話鋒一轉:
“今日的事都是誤會。我那小子眼拙得罪了兩位貴人,還請貴人們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連瑜給自己撕了兩隻雞腿,又給蕭無咎夾了一隻雞翅膀,接話道:“嗯,我不和他一般見識。”
李裡正這才笑了:“來來來,喝酒吃菜!”
飯後,李裡正一拍手,二兒子端着個蓋着紅布的長盤出來了,紅布一掀,底下赫然是兩排銀光閃閃胖乎乎的元寶。
看着這些小寶貝兒,連瑜的心都快化了:“裡正爺這是?”
“這是老朽送二位大人的餞别禮。”李裡正道。
連瑜心道,這老頭還挺好,又請吃飯又送銀元寶的。
“此前多有得罪,還望貴人回去——”
“哎~哪有得罪的地方?我廖彎這個人記性不好,早就忘了。”
連瑜不等他問,又指着蕭無咎道:“他這個做錦衣衛的天天辦案,沒空記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李裡正滿意了。
“啊哈哈哈……”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
将連瑜二人送走後,裡正大兒子也就是錦衣胖子李家旺從内室走了出來:
“爹,那小子是禦史,回去告咱們一狀怎麼辦?”
李裡正指了指京城的方向:“哼,他敢?咱們上面是首輔大人,他們敢得罪首輔?”
“即便他敢,方才他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收下了我們家的錢财,你知道這叫什麼嗎?這是受賄!一旦他揭露出去,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那就這麼讓他們走了?”李家旺想到受到的屈辱和身上隐隐作痛的傷,還是不甘心。
李裡正反問:“不然還能殺了?那姓廖的我知道,家裡不少人都在當官,一旦死在這兒,他家人肯定會徹查,咱們不一定逃得了!”
李家旺聞言,隻得暗自吃下了這個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