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暖和了很多，楓樹枝上抽出第一枝新芽，迎春花嫩黃的花朵迎風晃蕩。厚重的棉衣也壓在衣櫃底。

賣糖葫蘆的老爺爺依舊坐在三輪車座椅上看着遠方。

噴泉旁，幾個小孩兒咯咯咯笑着互相追逐，周言破天荒提溜着一大兜菜走在街上，在公交車站碰到了舒月和姜楠。

舒月像看見外星人一樣，走到他旁邊圍着他，“喲喲喲，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怎麼親自出來買菜了?”

周言反問她:“允許你偷跑出來玩，還不允許我買菜了?”

“我媽今天不在，我就出來一會會兒，你别告訴我媽。”舒月雙手合十，說“拜托拜托！”

“知道了，别亂跑就行。”周言比了個OK的手勢。

“啧啧啧，不得了不得了。”舒月挽着姜楠的胳膊朝面前的男生挑了挑眉。

姜楠好奇地問：“為什麼看到周言買菜你反應這麼大啊?”

舒月回答道：“當然是因為從小到大第一次見咯！”

“哦哦。”姜楠點點頭。

周言看了眼公交車牌，問她們：“你倆這是要去哪啊?”

舒月激動地道：“去看電影，最近新上映了一個武俠片，聽說超級好看！”

姜楠在旁邊附和着點頭，“嗯嗯嗯，聽說女主角特别漂亮。”

周言點點頭，問道：“那你們注意安全，有事給我或者知了李子打電話。超過九點就在影院門口等着，發信息我們去接你們。”

“知道啦！”舒月笑着說。

“哎呀，快到三點了，電影要開場了。”姜楠擡起胳膊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說：“我們先走吧月月。”

“那我們先走了，拜拜小言子。”舒月朝他揮了揮手，牽着姜楠的手，趁着綠燈急忙往馬路對面跑去。

“嗯，拜拜。”

看着兩人跑遠，消失在拐角，公交車來了。

周言擡腳走上去，投币。

他坐在靠着窗戶的一側座椅上，看了眼手機，14：47。

還不算晚，來得及回趟家。

［下一站楓和花苑，請要下車的乘客從後門下車。］

語音播報員将這句話念得字正腔圓，公交車司機為了保證乘客安全，開得平緩。

到站下了車，周言看到一個穿着自己衛衣的高個男生站在小區門口，他眉毛高高揚起露出驚喜地神情，腳步不自覺加快了些。

“宋聞璟！”

宋聞璟接過那一兜菜，嗓音溫和地說:“你來了。”

“嗯，我來了。”周言搭上宋聞璟的肩，兩人邊聊着天邊往小區裡面走。

剛到樓下，周言看到樓下站着一個很眼熟的老奶奶，他湊近瞧了瞧，喊了聲:“奶奶！”

“哎！言言回來啦。”姚滢蘭說。

“幹嘛呢?站到樓下。”周言走到她面前問，宋聞璟朝姚滢蘭問好:“奶奶好。”

“哎好好好。”姚滢蘭先是回應宋聞璟，接着才回答周言的問題，“我來取狗糧，忘記帶鑰匙了，手機沒電了，敲門沒人開，我就想着你應該出門了，就站樓下等等。”

“我出去買菜了，宋聞璟做飯。”周言語氣歉疚地說。

“快扶我上去，太陽照得我頭暈。”姚滢蘭伸出胳膊示意周言扶着。

周言連忙攙着，宋聞璟也很有眼力見的攙着另一隻胳膊:“奶奶小心。”

到了客廳，宋聞璟扶着奶奶坐到沙發上，周言倒了一杯溫水，端到老人面前，“奶奶喝。”

姚滢蘭接過低下頭抿了一口後将水杯拿在手裡放在腿面上，她問:“你倆晚上回不回來吃飯?”

“我們要出去買資料，今天就不回去吃了。”周言蹲在奶奶面前仰着頭撐着下巴說。

“現在的高中生怎麼這麼辛苦喲！”姚滢蘭将水杯放在茶幾上，心疼地說。

“不辛苦的奶奶，等孫子考上大學，掙了錢給您和爺爺買大房子。”周言聽到這話，一絲騙人的愧疚湧上心頭，嗓子眼裡的話立馬掉了個頭。

“不要房子，以後給我帶回來個孫媳婦我就心滿意足了。”姚滢蘭拍着周言的手背，語重心長地說。

周言跟宋聞璟對視一眼，周言錯開視線，低下頭，摸了摸鼻尖，心道:“孫媳婦沒找到，給您找了個孫子。”

姚滢蘭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這兩人的面部表情，她似乎發現宋聞璟看周言的眼神比以前更加熾熱。而周言看宋聞璟的眼神逐漸……逐漸熱烈起來。

直覺告訴她這兩人之間不對勁，但她沒挑破，她說道:“言言啊，你把狗糧給我找出來，我拿着就走了。”

“好嘞。”周言站起身往廚房的方向走去，宋聞璟本想跟上，被姚奶奶叫住:“小宋啊，你給我捏捏肩吧，最近肩膀酸的厲害。”

“好的奶奶。”宋聞璟收回剛邁出的左腳，轉而走到姚奶奶背後，雙手搭在她肩膀上，力度适中地揉.捏，他問:“這個力度合适嗎，奶奶。”

“合适合适，按的真好，比言言那個死小子強多了。”姚滢蘭說。

“那我有時間就給您按。”宋聞璟嗓音平緩地說。

客廳裡一片寂靜，真正是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半晌姚滢蘭忽然問他:“小宋啊，你覺得言言怎麼樣?”

捏着肩膀的手停了一瞬，宋聞璟思考幾秒後繼續捏着姚奶奶的肩。隻聽他說:“善良，勇敢，三觀正，學習好，像個小太陽。”提到周言時，宋聞璟的聲音總是不自覺地溫柔起來，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姚滢蘭故作嫌棄地道:“哪有你說的那麼好，在家裡懶得要死，周末不睡到中午絕不起床，不會做飯，還跟别人打架。”

宋聞璟替周言辯解道:“人無完人的，奶奶。一千個人心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茶幾上擺着一個大玻璃水杯，水杯裡面盛滿純淨水，清澈透亮。杯壁倒映着宋聞璟鋒利地五官。

姚滢蘭看着那杯水，不知發現了什麼，突然站起來朝廚房的方向喊:“還沒找到嗎?”

“找到了找到了！”周言提着開了封的半袋狗糧走出來，遞給姚滢蘭:“奶奶，先把這半袋狗糧給可樂吃了吧，都開封一個多星期了。吃完您給我打電話我再把剩下的送過去。”

“嗯，那我先走了。”姚滢蘭将狗糧提在手裡說。

“好嘞，我們送您。”周言趁着姚滢蘭轉過身時，扯了扯宋聞璟的袖子，小小聲地問：“你們剛聊什麼呢?”

宋聞璟也小小聲地回答：“等會兒說。”

“好。”

送走姚奶奶，兩人回到周言家，一進門周言就将人抵在牆上，吊兒郎當地說：“老實交代，聊什麼了?”

“奶奶好像知道我們在一起了。”宋聞璟平靜地注視着他的眼，他看到周言那黑色瞳孔倒映着自己平靜的有些過分的神情。

像是已經預知到某種不好的結局，以至于很平靜，平靜的等待他親口宣布，扼殺這段青澀，莽撞的時光。

“奶奶親口問了?”周言問。

“沒有，她剛試探我了。”宋聞璟保持着被他抵在牆上的動作，沒有動。

“哦。”

在宋聞璟的預想演練中，周言知道這件事的表情應該是驚慌，然後快速立馬跟自己劃清界限。可他隻是很平淡的哦了一聲，轉身走到茶幾前拿起那個玻璃杯，仰頭灌着水。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檸檬香，宋聞璟戀戀不舍地注視着他仰頭喝水的背影。仿佛這是兩人的最後一面。

“啪嗒”半吊着的鑰匙扣從褲兜滑落，周言“砰”放下水杯。

水杯撞擊桌面，發出清脆地響聲。

他轉過身面對着宋聞璟，語氣極快地說：“我還沒想好怎麼跟家裡人說我交了一個男朋友，我原本是想着等高三畢業，等我們兩個感情穩定，等我們成年，再告訴家裡人。”他低垂着眸，又開始無意識地小動作，拇指按壓着其餘幾個手指關節，直到發出咔的脆響。“如果你覺得沒安全感，我今天晚上就跟他們坦白，大不了挨頓打，雖然爺爺奶奶從來沒打過我。我們剛在一起時，我就試過我媽了，她對同性戀不反對，我爸妻管嚴，我媽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這一點你放心。”

他停頓幾秒，咽了下口水，組織了下語言，繼續道：“我爺爺奶奶都是那個年代為數不多的大學生，思想比其他老人開明——”

鼻尖充滿淡淡的橘子清香，他被擁入一個幹燥溫暖地懷抱。

宋聞璟打斷了他的話，突然開始說那句平日裡不敢說，一直埋在心頭的那句——

“我愛你，周言。我好愛你啊。”因為害怕而低啞地嗓音一遍遍念着他的名，手臂收緊，似是要将懷裡的人揉進骨血。

周言埋在他肩頭，低低地笑着，“你是不是以為我會跟你提分手?”

宋聞璟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周言笑得愈發肆意，“我還以為你要跟我提分手，你知道嗎?還給我吓了一跳。”

一滴水珠砸在側臉，周言笑容微斂，從肩膀處擡起頭，看他：“哭什麼?”

“沒哭。”宋聞璟仰起頭，眨着眼睛，濕潤的睫毛被淚水粘成一簇一簇，像太陽花。

“切～上次你也說你沒哭。”周言小聲嘟囔。

綠色出租車平穩地行駛在柏油馬路上，姚滢蘭坐在後座眉頭緊皺着望着前面，不知在想什麼。

周言和宋聞璟穿着顔色相近地白色連帽衛衣，兩人一前一後走着，他一邊看着手機上的地址，一邊看着巷子兩旁的店名。

七拐八拐，最終停在一個看起來很有文藝氣息的店門口。

推門進去，一隻拿破侖蹲在小木架旁邊，正中間桌子上擺滿了打戒指需要用到的工具。

卡尺、戒指圈号棒、小錘子、锉刀、砧子、鋸弓鋸條、砂紙、抛光機、硼砂、手套、護目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