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闆上寫着高考倒計時,計算着每個人的努力和汗水,耳朵每天聽着老師講着再不努力這輩子都來不及了。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落在一張張麻木的臉上,課間也沒人鬧騰,安靜得隻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以及偶爾翻動書頁的細微聲響。
沉甸甸的夢想壓在了每個人的心頭,他們的生活純粹到隻剩下了學習,晚自習放學的時間更加晚了,周末也要上課,每個禮拜隻有周天下午幾個小時的自由時間可以喘息。
如此一來,白樹和許哥家裡的交際更少了。
他不僅有學業要忙,還有很多事情要操心。
目前最大的問題是,他快沒錢了。
家裡的東西他都用得很省,自己假期在小賣部賺的錢确實是三瓜兩棗,一個暑假都不一定有許哥打一場球賺得多,進賬少,每天都要吃飯。後來小賣部關店了,他沒了固定收入來源,靠着存款勉強度日,隻出不進,日子過得捉襟見肘,一天比一天拮據。
雖然許哥之前拍着胸脯說要養他,但自己實在夠白眼狼,過于貪心把關系搞複雜了,尤其是許哥對自己明顯的疏離,自己被那點可憐的自尊心拉扯着,實在拉不下臉去找他。
至少還沒到餓死的那一步。
高三上半學期結束的寒假,白樹覺得比往常的冬天更冷。
有一天冰箱徹底空了,他把從小到大所有的課本練習冊全部從床底下搬出來當廢品賣,四毛一斤,賣了一百多。
這一百多他拿來買了一些米面和鹹菜,硬湊着過了段時間。
米缸快見底的時候,他又出門溜達了圈,看看有沒有地方招工,自己賺口飯吃。
車站那邊有個工地,他看到有個無人管轄的小土包上,幾個身影在夕陽下拉長,彎腰撿着什麼裝進麻袋,有人拿着鏟子一邊挖一邊翻找。他出于好奇走進了去看,發現這裡有不少廢鐵、鋼筋和舊木闆,混着幹裂的泥土,堆積成了這個小山包。
于是他也找了個廢棄的口袋來裝廢鐵,隻不過他力氣不大,拖着一麻袋去賣廢品,也沒賣到多少錢,五六十塊的,夠養活自己好幾天。
他每天都過來翻一翻,有時候能挖到挺多東西賣錢,有時候挖半天也沒什麼收獲,算不上穩定的收入。
蘭蘭家開的那家理發店在她家舉家搬去城裡之後,沒多久也盤出去了,但陳丹露固定留在這裡兼職,寒暑假來幫幫忙賺點零花錢。
太陽落山了,理發店門口的燈箱默默轉着,店内冷清沒什麼客人,許哥看着鏡子裡自己被削得利落帥氣的寸頭,轉了轉腦袋打量了一番,自戀道:“我頭型真好看。”
“怎麼不說是我剪得好。”陳丹露解開他身上的罩衣,在門口抖了抖。
許哥順着她的背影看過去,笑嘻嘻道:“是是是,是姐的手藝好!”
蘭蘭笑而不語。
夜幕低垂,寒風如針,街對面有些吵鬧,一對母子提着蛇皮口袋站在樓外,大門緊閉,樓上還在往外丢着枕頭和衣物,有的落在女人的身上,有的直接落在草叢裡。樓上的人罵罵咧咧,許哥聽不清楚,目光定了定,在街燈昏黃的光暈下,那對母子一言不發,身影顯得格外落寞和寂寥。
“對面怎麼回事?”許哥問。
陳丹露見怪不怪:“哥哥嫂子不做人,當媽的還重男輕女,可憐了這個女人帶着娃無處可歸。”
“這孩子挺高的啊,讀高中了?怎麼他家裡人這麼狠心?”許哥歪着腦袋,看着對面的好戲。
陳丹露看店裡也沒什麼人,便敞開了跟他聊:“那個男孩叫李堅,才轉來陳鎮中學讀高二,她媽姓王,王姐本來帶着他在城裡生活,嫁出去很久了,今年離了婚,聽說是因為她男人出軌,她離婚後沒地方去,就把孩子帶回來這邊讀書了。他們家條件一般,王姐回來後跟她媽擠一張床,這房子也是她媽的,本來沒什麼問題,但是她哥哥和嫂子覺得她嫁出去了就不該回來,天天甩臉色。”
“她哥哥嫂子是等着繼承這房子吧?當然不歡迎她回來。”
“誰知道呢?隔三岔五他家就搞事情,街坊鄰居都聽見過她家吵架,大部分都是她嫂子那大嗓門在罵,無非就是一些迷信,她嫂子覺得嫁出去的女兒回來住會影響哥哥的運勢,她嫂子是我們這條街有名的潑婦,平時沒人感招惹。王姐性子軟,沒怎麼看她急眼過。”陳丹露歎了口氣,“王姐她媽一直都重男輕女,可能被灌了迷魂湯也信了她回來住不吉利,沒幫着女兒說過話,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女兒住在自己的房間。但同一個屋檐下,她嫂子總會想方設法給她找事,說她回來住也可以,要交房租,她以租客的身份住進來,她哥哥才不會倒黴。”
“那她交了房租嗎?交給她嫂子了。”許哥皺眉。
“對。”
“呸,真夠不要臉的。”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罷了。”
許哥一下沒反應過來她說什麼,繼續問道:“那他兒子呢?”
“他兒子之前住校,現在放寒假回來住了,家裡沒有更多的房間,隻能安排跟王姐哥哥的兒子住一間房,嫂子又不樂意了,又開始找茬,讓她房租多交一倍。王姐為了供兒子讀書,沒什麼多的錢,住在家裡又要交夥食費又要交房租的,實在捉襟見肘,她嫂子見她不願意多交房租,鬧了幾天,現在臉都不要了,直接趕人出來。”說完,她歎了一口氣,“真太慘了,一個女人被老公背叛離了婚,娘家沒有一點支持和安慰就算了,還搞這麼多事,還好她兒子争氣孝順,算是她唯一的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