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星夜想不通,像樓照林這樣完美的人怎麼會喜歡他。
是的,完美。
當他第一次将目光正式投放在這個高大英俊的少年身上時,他一眼就評斷出,他一定是一個非常受歡迎的人。
這是一個和他完全相反的人。樓照林擁有着拔群的身高和顯眼的外貌,他的喉結突出,脖頸粗壯有力,喘息的時候會暴露青筋,嗓音是男人般的醇厚性感,無論是肩,手,腿,還是脊背的骨骼發育得都很健壯,總是張着嘴笑,露出健康整齊的大白牙,漂亮的雙眼皮彎彎,很輕易就能惹人紅了臉。他的性格和他的外貌一樣,健康,開朗,流光溢彩,像太陽一樣散發着光和熱,把溫暖輻射給每一株草木和鮮花,愛慕他的人成群結隊,他像一個國王一樣向大地自信地招手,于是全世界的向日葵都紅着臉擁了上來。
他是那樣挺拔而茁壯地生長着,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那麼健康,他會長成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樹,生發的草木在他四周纏繞,倚靠着他粗壯有力的軀幹,偷偷愛慕着他不經意給予的蔭蔽。但他會遇到另一棵樹,一棵同樣健康的樹,有着不遜于他的健美和自信,他們彼此纏繞,在對方的身上掉下落葉,又在雙方的心窩開一朵花,在漫漫光陰裡向着太陽攀登,共哺一方土壤。
他不應該在意腳底的石縫裡,藏着一株垂死掙紮的雜草,陽光從來落不到他的身上,過剩的雨水積聚在他腐爛的根莖裡無法退潮,陰濕黏膩的土壤散發着臭氣,吸引着蟲子啃食他的生命。
這樣一個人,到底為什麼會喜歡這樣的他呢。
樓照林從口袋裡摸出一瓶維生素軟膏,擠在手指上,另一手捏過連星夜的下巴,繞着他兩隻眼睛抹了兩圈,又在他的臉頰、鼻孔、鼻子下面和嘴巴周圍分别塗了塗,仔仔細細地抹開。
“今天比昨天有進步,隻哭了兩次,我們家星夜真棒。”
連星夜總是在哭,上課時,做題時,有時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就掉下眼淚了,讓紅腫的眼睛更加充血發紅,眼睛和臉頰早就皴了。
樓照林湊到連星夜鼻子前嗅了嗅,心滿意足地笑起來:“怎麼樣?是不是舒服多了?”
連星夜吸了一口氣,默默撇過臉:“沒記錯的話,我好像沒有答應和你交往。”
樓照林勾着連星夜的手指:“沒關系,我也不急這一時。”
言下之意是,早晚的事。
“……”
……
自從那天連星夜爬上天台,疑似要跳樓後,樓照林就好像應了激,連上廁所也要跟着連星夜一起,吳向曉看他倆的眼神都不對了。
昨天他們進行了一場物理檢測。連星夜曾是物理老師最喜歡的學生,如今卻隻成了物理老師嘴裡一聲痛心疾首的歎息。
當晚,連星夜用指甲剪剪開了他手臂上愈合的結痂。先用指甲剪的尖端挑開一點,然後夾着翹起來的痂殼,沿着細長的傷口像撕一個包裝袋一樣緩緩撕開,底下的肉是新長的,很嫩,剛被打開還回不過神,需要手指擠壓一下,才立馬冒出血來。這個過程很解壓,還很有趣,最重要的是不會制造新的傷口,處理起來不會很麻煩。這不是什麼很嚴重的傷,也不應該引人注意。
然而今天一早,他剛到教室,樓照林就盯着他的手臂看。
他不知道樓照林是怎麼察覺到的,但他已經無所謂被他發現了。
然後,中午吃了飯,他被樓照林強行拽到了消防通道裡,堵在了牆壁上。
“連星夜,給我看看你的手臂,可以嗎?”
雖然是問句,但樓照林顯然并不打算征求連星夜的同意。
他幹燥的手指摸到連星夜冰涼的手,滑過連星夜的指縫,靈活地鑽進校服袖口,沿着連星夜凹凸不平的手腕,就想往上摸去。
連星夜急忙喊道:“樓照林,你别亂摸!”
他用另一隻手去推樓照林的胸口,卻被攥住手腕壓在了牆上,眼睛都急紅了。
“看一眼,就一眼,好嗎?”
樓照林嘴裡哀求,寬大的手掌卻已經攥住了連星夜的腕骨,然後沿着纖細的手臂向上一撸,強行将袖子推了上去。
蒼白幹瘦的手臂露了出來,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劃痕,傷口有深有淺,一層層疊起來,下面的還沒長好,上面的馬上又有新的,愈合後便變成了此起彼伏的肉條,像坑坑窪窪的山丘。有幾道帶着痂,痂下面翻着新鮮的嫩肉,有點發白,估計是泡了水,一看就是這兩天新弄的。還有的痂被摳破了,幹了的血變成暗紅色凝固在上面。傷口愈合時會發癢,連星夜總是忍不住用手去摳。
樓照林眼眶一熱,鼻子一下子酸了。
這一看就是沒好好照顧傷口,傷口在水裡泡發了,爛了又爛,舊傷還沒好又搞出新的,說不定還故意把痂給摳了,隻要長起來就摳,肉長了又爛,永遠都好不了。
連星夜啊連星夜,你對自己是真狠啊。
樓照林的反應讓連星夜感到不适應,他瑟縮地抽回手:“都說了沒什麼好看的……”
樓照林卻握緊了他的手,擡起頭,兩眼通紅地望着他說:“我可以親一親嗎?”
連星夜一愣:“你說什麼?”
樓照林忍不了了,不管不顧地低下頭,呼吸急促地吻在連星夜的手臂上。
“唔……”
麻癢感從手臂像煙花一樣炸開,噼裡啪啦地傳遞到四肢百骸,連星夜渾身一顫,下意識用手抓住了樓照林的頭發。
溫軟的嘴唇貼着皮膚張張合合,一寸寸地吻過潰爛的傷口,吻過敏感的血管。挺拔的鼻梁抵在他凸起的腕骨上,灼熱的鼻息急促地噴薄下來,喉結伴随着啄吻的動作上下滾動。無數燃燒的火星子掉在了他的手臂上,把他的肉燙出一個個小窟窿,又疼又癢。
連星夜脊背一片酥麻,雙腿癱軟在地,渾身的骨頭都在抖,他再也受不了了,攥緊樓照林的頭發一把将他的腦袋提起來。
“夠了,樓照林!你是變态嗎?!”
樓照林的臉露了出來,他緊咬着牙關,鼻頭通紅,纖長的睫毛濕漉漉地垂着,然後在連星夜的面前滾落下一滴滾燙的淚。
尚未完全合攏的嫩肉還帶着鐵鏽味,被他嘗進嘴裡,刺激得他眼珠赤紅。樓照林的喉結滾過苦澀的味道,這些全都是連星夜傷害自己的罪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