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城郊行刑房。
一路騎馬而來,路上颠簸不已,姜恩生自幼失足墜馬後,便生出陰影,隻好與這位冷面大人共騎一匹馬。
其實也算不得共騎,她是被他橫向搭在馬背上,肚子抵着馬兄堅硬脊椎骨。
主要昨晚因着急趕往她所說的樹坑,下馬時不小心扯到了臀大肌,疼得屁股一挨着東西就難受,這才隻好趴在馬背上
如此一番折騰,她五髒六腑還完好無損,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賜。
下了馬,餘懷之走在前頭帶路。
姜恩生咬着下唇跟在後邊,目光緊緊盯着他的後脖頸,腦海本能幻想着脖頸撕裂的痕迹,以及如何能更完美的縫補。
此地陰森沒有人氣,初入刑房大門,明明四周寂靜無聲,姜恩生卻生出幾分鬼哭狼嚎般嘶咧的幻聲,她不自覺咽了口唾沫。
這個大牢空無一人。
“餘大人!”
下屬上前禀報。
餘懷之大步走在前頭,“擡上來。”
潮濕陰冷的牆壁,牢房裡鋪着薄薄一層谷杆,偶有老鼠到處唧唧撺掇,上方狹小的窗子,透着半分亮堂,可依舊無法分辨此刻是晝是夜。
大牢狹窄卻又漫長,越往裡走就越覺得照明的蠟燭煙氣濃烈,姜恩生忍不住掩住口鼻,咳了好幾聲。
兩側的刑具琳琅滿目,讓人眼花缭亂,走到最盡頭,一個偌大的拷問台映入姜恩生眼眶。
拷問台是一個矩形構架組成,四條粗長鎖鍊懸挂于天花闆,放置于前後兩側的是滾軸,手柄以及棘輪。
以前隻是看斬首示衆時聽旁人提起過,犯人被押上了拷問台,骨頭就會慢慢脫臼,過程煎熬令人作嘔。
今日一見,姜恩生感覺自己後背已經冒了一層冷汗。
兩名下屬将一具死屍擡上來。
準确來說,是一具半個月前,經她手縫補過的屍體。
死者為菜市口最盡頭賣菜瓜的劉麻子的二兒子,因為賭博成性,被路過的人在城郊一片小樹林裡發現,發現的時候人已經斷了氣,兩隻手被鋸斷了,後來在下遊的河邊隻找到一隻手。
他的左手就是姜恩生縫補的。
但他已經于十天前下葬了。
“眼熟嗎?”
餘懷之側眸盯着姜恩生。
“有人掘了他的墳?”
姜恩生對上男人審視的目光。
姜恩生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視線滑過死者有些凹陷的胸腔,她不自覺皺起眉頭,“奇怪。”
“有何不妥?”餘懷之問。
姜恩生指指左胸口部分,“雖說時間入棺下葬後模樣會發生變化,但這個部位下塌過于明顯,我能解開衣服看看嗎?”
餘懷之示意下屬将衣物揭開。
撲鼻而來的刺激味道讓人難以适應,但讓姜恩生意外的是,他的心髒部位和腎髒部位,是空的!
她滿目震驚,轉頭望向餘懷之,“這——?!”
姜恩生連忙解釋,“餘大人,我修補好後,劉麻子親自檢查過才給的酬金,不可能是這種情況!”
餘懷之道,“我知道。”
姜恩生不禁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剛才她沒有誇下海口,誇自己是最了解這具屍體的人。
“姜恩生。”
“嗯?”
“近日來,京城發生多起碎屍案,你身為皇上的子民,受當今皇上庇佑。”餘懷之雙手背後,昂首挺胸,“自然當有協助朝廷調查此事的義務。”
姜恩生心裡默默嘀咕。
當今皇上若庇佑我,現如今我還能隻是區區一個被人旁人嘲諷四小陰門的二皮匠?
明明是那些人膽小,又眼饞他們賺的多,才編排些上不了台面的話諷刺他們。
隻是……
“酬勞怎麼算?”姜恩生有些心動。
幫朝廷辦事,事成之後,絕對利大于弊。
餘懷之命下屬将死屍擡走。
他轉身往外走,姜恩生急切地跟在後頭。
走出大牢,姜恩生才發覺,能順暢呼吸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情。
男人一手牽起缰繩,偏頭道,“無。”
他忽然蹦出一個字,姜恩生頓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她的問題。
酬勞怎麼算?
無。
姜恩生咬咬牙。
不愧是朝廷的人,說話就是如此底氣十足。
姜恩生不跟他一般計較。
也許他是不清楚行情呢?
姜恩生耐心道,“平日裡我們修補屍體都是分等級的,一般修補頭顱的話,會收取一頭三百斤以上的豬作為報酬,若其他身體部位需——”
“呵!”
男人不知何時登上了馬背。
四周荒蕪凄涼,此時涼風嗖嗖,馬背上的男人冷冽高傲。
姜恩生看他有些不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