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縣尉望着腳步輕盈跨過門檻的瘦小身影,一臉欣慰撫着白花花胡須感歎,“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啊!”
姜恩生跟餘懷之碰頭的時候,餘懷之已經一個人走訪了十二家。
姜恩生喘着粗氣,走兩步就瞄他一眼。
“又罵我呢?”
餘懷之瞥了眼正深呼吸緩勁的姜恩生。
姜恩生皺眉,“你做了什麼讓我必須在心裡罵你的事?”
雖然她剛剛确實在疑惑,餘懷之為什麼才這麼短時間就走訪了十二家。
餘懷之放慢腳步,“你的表情出賣了你。”
眼下已經晌午,偶爾不知從哪戶飄來的飯香味,姜恩生聞到,肚子就不自覺響了。
“你一說表情我就來氣!”姜恩生伸開雙臂橫在餘懷之面前,把他剛才在舊房子時對她做的手勢學了一遍,“你倒是說說,你這個手勢到底什麼意思?”
餘懷之剛要開口,突然前面一戶人家的大門拉開,婦人端着一盆水就往外潑。
正面對着他的傻姑娘還氣呼呼跟他翻舊賬。
尤其睜得圓丢丢的大眼睛,布滿怒氣的小火苗,唇紅齒白的小嘴兒嘚嘚叭叭說個不停。
姜恩生腳底被路上的石子硌了一下,她下意識低頭檢查,餘光卻先一步注意到從婦人手上的水盆裡潑出來的清水。
如傾瀉而下的泉水,從她頭頂略過,泉水中間夾雜着幾根清靈靈的菜葉子。
就在姜恩生料到,起碼有兩片葉子會落在她頭頂時,她的手腕忽然被男人一把攥住,她整個人被一道重力扯過去。
“啪——!”
一盆水落地。
姜恩生兩手攀在男人胸膛,一隻腳踩在他的腳背上,對上男人平靜的黑眸,姜恩生眨眨眼,不自覺咽了口唾沫,“餘大人,你生的還挺俊。”
餘懷之:“……”
潑水的婦人瞧見自家門口有兩個陌生人,眼神瞬間變得很警惕,收起盆子就要關門。
餘懷之撒開姜恩生,大步走到門前,“請問是趙桂蘭家麼?”
姜恩生被人猝不及防推開,腳底踉跄,整個人差點一頭栽南牆上。
她氣得胸腔憋着一團怒火。
誇他長得俊也惱?
……
到晚上戊時,天色已徹底變黑,月黑風高,每戶都家門緊閉,但他們名單上才走訪到第四十六戶。
看餘懷之的架勢,是今天不把這五十戶走完決不罷休。
果不其然,他腳步堅定繼續前往第六十七戶。
姜恩生餓的前胸貼後背,“你敲門人家也不一定給你開門,現在碎屍案還未查明,誰膽大包天敢大晚上給陌生人開門啊?”
見餘懷之沒一點反應,姜恩生繼續道:“人不給開門都是好的,若真左手一把刀,打開門一看是陌生人,劈頭蓋臉上來就是一頓亂砍,咱案子還沒查清楚,就先把自己交代給閻羅王了!”
“你若是堅持不住就回衙門。”餘懷之道:“今日四處奔波确實勞累,本官不是不近人情。”
姜恩生嘴角不自覺抽了下,她大步跟上去,昂着下巴,“你激我也沒用,我是實話實說。”
餘懷之不死心,果然走到第四十七戶人家門外,敲了許久也不見裡面有人應;第四十八戶也是,敲門前順着門縫明明看見了屋裡的有燈光,敲門聲一響,屋裡那抹亮瞬間熄滅;第四十九戶,第五十戶,都是這樣。
“服氣了?”姜恩生掩飾不住的開心。
餘懷之深吸一口氣,心裡還在平複這種挫敗感,“你看起來有點得意。”
“不是‘有點’,是‘很得意’。”姜恩生雙手背後,昂首挺胸,打不走在無人的街道上,“你是官,是高官,連吃飯用的碗都和我們不一樣,所以我們的生活習性你也很難理解。”
“還有,你是官府偵查疑難案件的人,對你來說,迎難而上是必須,但對于普通人來說,對于恐懼的事物,從來都是避之不及。”姜恩生回頭,盈盈一笑,“我們都擅長自我保全。”
月色下,她眼睛清澈,嘴角的笑意單純明朗,仿佛明月之上與嫦娥仙子為伴的玉兔,機靈可愛,帶着防備卻又讓人覺得單純無害。
空無一人的街道,忽然一陣急切馬蹄聲傳來。
姜恩生和餘懷之聞聲,下意識往路邊靠了靠。
馬蹄聲漸行漸近,富麗堂皇的轎子飛速從兩人身邊穿過。
姜恩生看了好幾眼,“這不是孫侯爺府上的轎子嗎?”
餘懷之上前兩步走到她身旁,“嗯。”
“轎子是去醉春樓接孫侯爺?”姜恩生眼底難掩激動之情,她捂着嘴巴驚歎道:“孫侯爺這麼厲害?從上午巳時到現在?”
餘懷之:“……”
他忘了,姜恩生可是跟死屍打交道的二皮匠。
“咱去醉春樓看看?”姜恩生問。
餘懷之不語。
姜恩生繼續說服道:“你忘了孫侯爺家丁一隻眼是狗眼的事?正常人誰莫名其妙壞眼睛啊?你不覺得奇怪嗎?”
餘懷之還是不語。
姜恩生抿了抿嘴,“孫侯爺不是還拖你辦事嘛,你真打算表面應承實際一點事不幹?你不怕到時候落埋怨嗎?”
餘懷之蹙眉,“陳縣尉跟你說的?”
“沒啊。”姜恩生理直氣壯道:“你們在議事廳談的時候,我在院裡聽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