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寒風拼盡全力刮着,羊倌赤裸着兩條手臂,手舉刀斧,“咔嚓”一聲将案闆上的羊後腿斬斷,“生意都被那錢狗子搶了去,老姜還有心思吃肉呢?”
“沒娘養的東西!老子花錢買你家肉,你陰陽怪氣給誰聽呢?”姜茂德垂眸,在手心裡又數了一遍銅闆。
羊倌嘿嘿一笑,雙手抱拳,佯裝着給姜茂德賠不是,“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權當我剛才的話是放屁,成吧?”
“哼!”
姜茂德少給他三塊銅闆,随手往案闆上一丢,揪起羊腿就走。
“欸!欸!欸!”羊倌一瞧沒給夠,彎腰就從案闆下邊鑽出來,腳底打着呲溜滑沖到姜茂德面前攔住他,“姜叔,這恐怕不行。”
姜茂德擺擺手,“怎麼不行?行不行不是你說了算?”
“真不行,今年這雪來的突然,我家裡的羊都還沒來得及準備過冬,昨夜一連凍死七頭,我們也要吃飯不是?”羊倌苦口婆心掰扯道,“您就當可憐可憐小弟,啊?”
姜茂德一聽,氣不打一處來,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揪着的羊腿,又看向婆婆媽媽叨叨的羊倌,“好啊!敢情你這是拿死了的羊出來賣!”
羊倌頓時怔住。
他沒想到自己哭可憐,結果姜茂德會往另一邊想。
尴尬的氣氛蓋過了刺骨寒風,羊倌赤裸的手臂愈發通紅,在姜茂德的斬釘截鐵注視下,羊倌不禁打了個冷顫。
姜茂德扭頭就走。
姜茂德心裡默默念叨:那孫侯爺估計沒吃過這種羊肉,一會兒炖的時候可得多放兩把辣椒,蓋蓋味。
說起辣椒,姜茂德不自覺想起姜恩生。
二皮匠這種營生總免不了要跟死人打交道,當時丫頭年紀小,為了掩蓋住一些污穢之味,家裡吃什麼口味都偏重些,做什麼都要放辣椒。
姜茂德不禁長歎一聲。
羊倌氣呼呼回到攤位,左思右想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尤其擡眼瞥了下占便宜拿走他一隻羊腿的姜茂德,明明占了便宜,居然還唉聲歎氣。
一陣反思後,羊倌又氣沖沖追上來。
羊倌沖着姜茂德後背喊道:“你個一隻腳踏進棺材的,就盡管貪小便宜,千萬别想着給自己子孫後代積陽德!到時候你的報應就全報在你子孫身上吧!”
姜茂德腳步一頓,扭頭就要與羊倌争論一番。
忽然,天空飄來一片雪花,掉落在他額頭,冰涼露在他滾燙肌膚,瞬間滴落成水珠。
刹那間,額頭冰涼水珠喚醒幾分塵封在過去的記憶。
姜茂德在心中呢喃:他的子孫後代……恩生……
他一個這種營生的人,何德何能擁有後人。
姜茂德硬生生咽下嗓子眼裡的難聽話,從懷裡掏出三個銅闆丢過去,“再讓我聽見你詛咒人試試!”
羊倌罵罵咧撿起雪地裡的三塊銅闆,搓着手臂回到攤位,從身後拎起外衫裹住上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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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從天色初曉到月色朦胧,醉春樓外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傳言醉春樓來了位美人,自南邊錦繡城來的。
美人可人兒的很,細皮嫩肉嬌弱的不行,還未抵達京城,半道上就因為水土不服病倒了,醉春樓花高價請來城中數一數二的郎中去瞧,可包草藥的繩子都快能把醉春樓的台階鋪滿了,也不見人兒有好轉迹象。
這傳着傳着,便說這美人是得了心病,來之前有相好的公子,結果被心上人變賣給了老鸨,所以才會一病不起到現在。
“我跟醉春樓的夥夫吃過兩次酒,終于從他嘴裡撬出點實話。”一個書生氣十足的男人昂着下巴沾沾自喜。
此話一出,旁人紛紛擁上來,個個面帶期待,“怎麼說?”
那人得意撇撇嘴,“你們盡管将錢袋子準備好便是。”
衆人紛紛嘁聲“籲”了一聲。
“據說那美人自鎖骨至脖頸,生出一朵絢爛綻放的朱頂紅,花瓣逼真奪目,幾乎跟真的分毫不差。”那人為吸引旁人注意,不自覺站到台階上,“長在石頭盆裡的花看多了也沒意思,可你們之中,有誰見過開在人身上的花兒?”
“人身上還能開花?”有人嗤之以鼻,但眼底又閃爍着按耐不住的期待,“不會是畫的吧?”
“那醉春樓的老鸨派人給她擦洗身體,結果你猜怎麼着?”那人越說越起勁。
衆人也被他勾起精神,一個個伸着腦袋等待下文。
有人催促道:“怎麼着你倒是說啊?怕咱們錢袋子裡沒錢是怎麼着?”
“結果脖頸那朵花不光沒擦掉,而且還越擦越明媚,甚至比美人兒剛到京城的時候更鮮豔了!”
有人嗤之以鼻,有人的心早已被男人口中素未謀面的美人勾走。醉春樓外人頭攢動,堵得街頭水洩不通。
醉春樓老鸨遣人到門外告知那幫蠢蠢欲動的爺們,錦繡城來的美人到上元節自會露面,叫他們莫要再在門口堵着。
“憑什麼要到上元節才能見?”
“就是!她是瞧不上我們京城這些公子們嗎?”
還有人說,“美人難得一遇,等多久都值得!你們若不想等,大可拂袖而去即可,何必大冷天在這裡翹首以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