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恩生在鶴雲庭沐浴後撿起單薄清紗衣,邊穿衣服邊嘀嘀咕咕罵餘懷之不是個東西。
換好衣服,姜恩生拉開門,迎面撞上一個面色兇煞的男人。
她忍不住後退兩步,抓着門框的手不自覺要關。
“果真認不出我。”
一隻眼腫得睜不開的餘懷之,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深。
仔細一聽這人的聲音,姜恩生不确定的瞅着他細細打量,“你……?”
“走吧。”
餘懷之解開黑色披風,長臂一揮,披風瞬間落在姜恩生身上。
姜恩生怔愣在原地,“餘懷之?”
“嗯。”餘懷之嗓音愉悅應道。
“你這什麼扮相?”姜恩生攏了攏身後的披風。
毛茸茸的披風裹在身上,擋去大半寒氣。
餘懷之雙手背後大步走在前頭,月色打在他難以形容的臉頰,卻熄不滅他眸底的邃亮堅定。姜恩生不自覺跟在他身後,月光将兩人的身影拉的很長,從相距甚遠到漸漸靠近,然後重疊……
“我說過不會讓你一個人跳火坑。”餘懷之回眸,望向姜恩生的眼底泛着淺淺笑意。
姜恩生側眸瞥了他一眼,“就算你陪着,我也不願靠近火坑。”
“姜恩生。”餘懷之薄唇微啟。
姜恩生心不在焉道,“嗯。”
京城的狹窄小巷空無一人,高高低低的石瓦遮住僅可照明的月色,前方放眼望去一片漆黑,四周靜的隻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連腳步聲都悄然如寂。
靠近醉春樓,姜恩生注意到,餘懷之身上的衣服和醉春樓外,肩上搭白抹布的雜役的衣服一模一樣,刹那間,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姜恩生驚訝地望向餘懷之:“你……!”
“姜恩生。”餘懷之眼底蕩漾着令人忍不住沉醉的柔軟,“不論何時何地,我永遠會在你身後。”
他喉結微微滾了下,眼底那抹深沉愈發真誠。
醉春樓裡傳來優美清唱小曲兒,歌聲被糙漢的酒後嚷嚷聲擾亂,像是沉淪在沒有晝夜的溫柔鄉。可陣陣嬉鬧,隻會讓姜恩生心底更加抵觸這方讓人失了理智的污穢之地。
她對上餘懷之目不轉睛的黑眸。
他在她身後。
不論何時何地,她從不是獨自一人……
姜恩生撇撇嘴,扭着生硬小腰,昂着下巴高傲的不行,“姜恩生是誰啊?”
姜恩生眨眨眼,“人家叫妙妙~”她取下黑色披風,随手丢在餘懷之懷中,“快将你的臭披風給本姑娘拿走!”
話音剛落,姜恩生就嫌棄的渾身顫抖了下,咧着嘴,好像嫌棄自己嫌棄的不行。
餘懷之望着她,眼底那抹笑意變得更加明顯。
她搓搓自己手臂,轉身就走。
望着姜恩生離開的身影,餘懷之低聲道:“用不用我送你?”
姜恩生擺擺手拒絕。
下一秒,餘懷之就看到,姜恩生俯身揪起長裙下擺左右兩側,在小腿中間打了個死結,随後又糾着寬長的袖口一角,一氣呵成纏繞成一條麻繩狀挽成小團塞進水衣裡。
她搓搓雙手,站在樹下兩手叉腰仰頭望着高大粗壯的樹,然後深吸一口氣,擡手攀緊最低矮的那跟樹枝,靈活的兩條細長腿瞬間勾住樹枝岔節,腳踝猛的使力,而後一躍蹬上第一個樹枝,如此反複幾回,她像隻靈敏的小兔子,一氣呵成爬山大樹最上頭。
然後,她輕盈一跳,跳進開了半扇窗的屋子。
姜恩生趴在床沿,沖下面的模糊人影擺擺手。
餘懷之嘴角揚起一抹滿意的弧度。
他側身穿過小巷,邊走邊佝偻着腰,一路回到醉春樓正門外。
醉春樓三層包廂__
姜恩生滿心歡喜的跟下邊小巷的餘懷之招手。
得知除她一個人化身花魁躲在醉春樓,尋找那位拿給孫侯爺裝有田種的眼睛的神秘人外,還有同樣化身醉春樓雜役的餘懷之,她心裡就沒那麼害怕了。
也不知道餘懷之是今兒個第一天在醉春樓當雜役,還是之前的時間都在,姜恩生懊惱地拍了拍自己腦門,“早知道剛才多嘴問一句了!”
“美人兒何事如此懊惱?”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陌生男人的說話聲。
姜恩生猝然回頭,那人便已經走到她跟前。
她慌落一地的驚恐來不及拾掇,一雙水汪汪大眼睛撲閃撲閃看向面前的男人。
男人一雙劍眉硬氣十足,白皙肌膚在一襲白色長袍的襯托下愈發顯得高貴儒雅,尤其束腰帶處别着的那隻繡工精緻的荷包,散發出淡淡清香。
姜恩生擡眸,目光再次落在他硬朗明晰的臉頰。
男人左邊靠眉心的眉毛裡藏着淺顯一顆紅痣,刹那間将她的記憶帶回孫侯爺下葬日當天,在墳地挾持她并命人開棺的男人。
她腳踝不自覺一陣發軟,好在腰身抵在窗沿,窗台往外延伸半分,剛剛卡住她,才不至于整個人會癱軟倒地。
“你……”姜恩生下意識看向緊閉的房門和靠近走廊的窗戶,“你是何人?為何要私闖閨房?”
“呵!”
男人眉眼一彎,意猶未盡地默念着“閨房”二字,“醉春樓竟還有閨房?不愧是錦繡城來的美人,果真是比京城的姑娘有趣多了!”
他仰頭肆意大笑,像氣管漏氣般稀碎的輕笑聲,更加堅信了姜恩生的猜測。
隻是眼前這位風度翩翩的公子,和那日一身煞氣截棺的男人堪比天上鷹和陰冷暗洞的老鼠。
姜恩生趁他仰頭大笑之際,小心翼翼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