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懷之在鶴雲庭換好醉春樓的雜役外衣,以最快速度趕回醉春樓。
現下正是醉春樓熱鬧的時候,衆人各忙各的,從一進門看過去,仿佛一群無頭蒼蠅。餘懷之佝偻着腰,一溜煙進了夥房。
正在切菜備食的馬橋餘光瞥見餘懷之來,立馬丢掉手上的菜刀,俯身從竈火裡抽出一根正燒得旺的柴,然後擡腳一下将柴火上的旺火撚滅。
餘懷之眉心微蹙。
他跟馬橋約定好,若姜恩生出去的話,馬橋就從火爐裡薅出一根火柴,若她剛從外面回來,就新添進去一根,若一直待在醉春樓裡沒出去過,就大聲說一句“菜馬上燒好”。
雖說這個時間點金姨他們不會去叨擾“妙妙”這尊大佛,但姜恩生這幾日連着往外跑,餘懷之有些後悔,早知道他出去的時候帶姜恩生一塊出去好了。
餘懷之走過去,佯裝催菜道,“周公子的菜好了沒?”
“馬上。”
馬橋将切好的豬耳朵放在餘懷之端盤上,側目而視,瞧四處都在忙自己手頭上的事,才敢湊近餘懷之耳邊壓低聲音說:“出去兩刻鐘了。”
餘懷之調整了下餐盤,“今日可有異常?”
馬橋欲言又止,忽而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驚得他連忙轉身用鐵鏟翻炒鍋中食物,無奈餘懷之隻能先呈着餐盤離開。
今日醉春樓的生意格外好,據說二樓有哪位達官貴人在,各房裡的姑娘都恨不得能擠到前邊讨個好賞頭,連走廊外都擠得水洩不通。
餘懷之這一趟送餐上去,愣是忙到一個時辰後才回來。
他擡起手腕,用袖口擦了擦臉。
馬橋正抽空拿瓢喝水,餘光瞥見餘懷之走過來,連忙丢了瓢跑過去,湊在餘懷之耳邊小聲說:“用不用找姜姑娘回來?”
餘懷之臉色不太好看。
方才他給二樓送餐時,聽到裡邊有人撺掇金姨,讓錦繡城來的姑娘給他們唱一曲或者舞個舞。金姨若頂住壓力倒還好,若頂不住那些巧舌如簧的人,那姜恩生就不得不被拉出來秀一圈了。
餘懷之的手已經摸到搭在肩膀上的抹布。
他一把将抹布拽下來,“這裡交給你。”
馬橋揚揚下巴,“包在我身上!”
“我有沒有說過,這馬不許動?”
後院傳來門房的呵斥聲。
餘懷之和馬橋相視無言。
“滾!”
緊接着是一陣叮鈴咣當東西被摔爛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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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刻鐘子時,街上空無一人。
冷飕飕的寒風刮在臉上,跟老天爺看誰不順眼給的一巴掌似的,疼的姜恩生感覺自己的臉頰都快要裂開。
姜恩生和侯夫人楚霄慧手挽着手,幾乎貼着小巷牆壁,腳步輕而急切地往前走。
侯夫人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一下,跟着身旁人小膽大的姑娘目标明确的穿梭在狹窄陰暗的巷子。
“餘大人交代過,雖然暫時看來眼下并無異常,可我們也不能過多逗留。”姜恩生幾近氣聲。
巷子裡的破老牆壁,多少擋去了些呼嘯的寒風。
侯夫人立馬點頭應聲,“好,我們就看一眼,一眼就走。”
侯爺身體這幾日才見好轉,之前重傷難養,加上地窖裡陰冷不見天日,恢複起來更是難上加難。
好在姜茂德在大事上不犯糊塗,當初餘懷之計劃派人将侯爺轉移,他強行把人留下,一則傷的太重,來回路上颠簸不利于病情好轉;二則他現在沒生意做,能為官府做點事兒,他覺得自己肩上有責任,不會整日百般無聊心煩發慌。
孫侯爺身體大有好轉,姜茂德功不可沒,兩天一頓豬蹄湯,三天一頓牛肉面,吃的侯爺都有勁跟他過兩招,自己的肚子也愈發圓滾。
餘懷之當時跟她說這事的時候,她恨不得沖到她爹面前,質問他到底怎麼想的,但随後想想又覺得,既然老爹願意,那就讓他跟衙門的人配合好,隻要不出岔子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關鍵當時皇城司的人以年關進出城的人群複雜為由,加大了城門看守的力度,餘懷之也沒更好的辦法把孫侯爺運出城。
這麼一來,到現在孫侯爺還在姜家的地窖呆着。
越靠近姜家,姜恩生就越激動。
侯夫人感覺到姜恩生挽着她的手腕不自覺晃着,她一度覺得,如果不是現在情況特殊,這小姑娘一定忍不住哼着小曲蹦跶起來。
“很開心?”
侯夫人眉眼不自覺浮現一抹慈愛。
姜恩生沖侯夫人點點頭,“從小到大,我還從沒有離開家這麼久過。”
侯夫人握住她範涼的小手,“等這事結束後,我一定要邀請你們到府上,重重感謝一番。”
姜恩生笑得兩眼睛跟月牙兒般可愛靈巧,“如此冷的天,夫人手竟是暖的。”
侯夫人被她的話逗笑。
兩人又緊張又有些興奮,轉過最後一道彎,姜家就在眼前不遠處。
姜恩生指着自家的門,壓低聲音道:“就在前面了。”
她忍不住加快腳步,一個健步沖到門前,左右環視一圈,确定四處無人後才擡手敲門。
正在地窖跟侯爺一塊看書的姜茂德聽到地面上的敲門聲,笑嘻嘻的臉色驟然大變。
姜茂德一個激靈站起來。
他驚恐地望着侯爺,“熄了燈,我上去看看。”
“注意安全。”孫侯爺待姜茂德從隐藏木闆口鑽上去後,立即将蠟燭吹滅。
姜茂德不敢聲張,把地窖口的闆子鋪好,又将一眼看上去跟泥土地沒差的隐藏闆塊從另一旁拉過來,最後把還沒來得及洗的髒衣服藏鞋丢在闆塊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