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撫弄柳條,湛藍色天空邊際,團團白雲緩慢飄動。清澈池塘紅色鯉魚自由自在遊動,水波泛着碎光斑星點。
魚塘中間的石闆上,男人一襲黑衣舞動手中長劍,鋒利劍哨劃破寂靜清晨,也驚動池中小魚。
妙妙身穿梅紅色輕紗,步伐緩慢跨過前廳閣樓台階,紗尾漫過階層,悶沉的府邸氣息與她身上濃重的香粉像來自不同兩個世界的薄霧,被強行按壓在同一片土地之上。
看似同類,實則中間永遠都存在着一道旁人看不見但卻能清晰感覺到的鴻溝。
豆大汗珠緩緩落下,随着他瘋狂勁力舞劍的動作甩如魚塘,一顆顆如同貴如油的春雨,肆意侵略春意。
妙妙一手随意搭在圍欄之上,另一手從腰際抽出被香熏過的手帕,眼底噙着意猶未盡的打量,妩媚輕柔地拈着手帕掩住口鼻。
她嗤笑了聲,小聲道一句“蠻漢”,可眼底卻隻有不屑和嘲諷般的笑弄。
嫌息聲剛落,東側的台階傳來一陣腳步聲。
妙妙餘光瞥見來者,趙國公嫡長女——趙世怡。
“姐姐怎這麼早就起了?”妙妙欠着柔軟身姿,完全沒有要畢恭畢敬跟人打招呼的架勢。
踏上最後一層台階,趙世怡目光嫌棄地掃過妙妙,便即刻轉頭看向正對準望月廬府邸大門的池塘中間練劍的男子。
她身段筆直如竹,昂起的下巴勾着清冷堅定,如同一朵徹底綻放的荷花。
清晨曦光灑在她濃密揚長的秀發上,染上一捧花瓣尖角的紅,和她朱唇的紅有一瞬間交錯相映。
“今日不過才見第一面,無需裝作好像很熟悉的樣子。”趙世怡眼尾含着高傲,“你我雖嫁得同一人,可依你的出身,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與我相提并論的,往後莫要拿風塵之地的稱呼喚我‘姐姐’,你我隻當做陌生人就好。”
妙妙一手抵在太陽穴,懶懶側目打量趙世怡,聽聞她大段言論,妙妙意味深長挑了下眉。
她剛要開口打算陽奉陰違,餘光卻注意到池塘中舞劍的男人停了動作。
妙妙懶散望着趙世怡,抿了抿嘴,将嗓口的話咽了回去。
趙世怡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似覺得自己尊貴身份遭到了無視,胸腔蓦然燃起一股邪火。
她嘴角不屑一撇,轉過身來與妙妙正面相對,“有話不妨直說!”
妙妙輕咬下唇瓣,潔白齒沿頃刻間染上朱紅。
她搖頭道,“我沒有要說的,我們這些風塵女子的确不配與高高在上的國公嫡長女說話,這點自知之明,小女子還是心知肚明的。”
妙妙吸了吸鼻子,鎮定面容瞬間變得嬌柔可憐,連說話聲都帶了哭腔,“妹妹會謹記姐姐教誨,還望姐姐海涵,莫同妹妹一般見識。”
趙世怡眉心驟然蹙起,眼底的不悅刹時沖出眼眶。她一股火氣湧上胸膛,嫌棄又氣惱地瞪着面前這個身姿嬌軟、身上帶着股風塵香味的女人,“眼下又無旁人,你何須裝作如此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
這般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吃癟憋悶,讓她格外惱火。
話音剛落,忽然一道身影從左側突然而落。
男子一襲黑衣,動作幹脆利落飛落在她們二人之間。
商華袍擺瞬地擦過趙世怡的裙擺,像飛鷹粗犷略過纖長柳枝般,女子裙擺左右搖擺,漸而緩慢停下。
妙妙反應靈敏,在商華突然橫空出現的瞬間,腳步猝然後撤兩步,剛巧躲避開他粗枝大葉似的落腳。
趙世怡一口氣提到胸膛,還沒緩過神來,目光怔怔望着額頭還滴落汗珠的英氣男子,甚至忘記了眨眼,後知後覺的驚吓使得她朱唇微張,半晌也隻是吞吞吐吐出一串你。
一大早練劍被人擾了心情不說,還是兩個女人,商華生出一肚子邪氣,加上身上鞋襪衣衫被汗水打濕,濕漉漉的衣衫裹在身上實在黏膩,他更是沒心思哄人。
他冷眸掃過一旁即使被吓住也依舊昂着高傲下巴的國公女,那姿态叫他想起,他剛入趙仲恒麾下之時,如同他人走狗般沒有尊嚴的日子。
“你既你嫁進望月廬,就要守這府上的規矩,我最厭女人争風吃醋,擾得府上不得安甯。”
他目光落在妙妙身上,眼底的戾氣也比前一刻看向趙世怡的目光削減幾分。
商華黑眸對着妙妙陰冷如毒舌般的雙眼,頓了片刻,他收回目光,垂眸間餘光瞥見自己手掌虎口處的刀疤。
一個隻不過頂過“妙妙”名字的女人,可他心底卻何如也難以将她和兩個字拆分開來。
隻是名字一緻,人終究是兩個人。
趙世怡像是恍然從大夢中醒來,眼底的驚愕與不解來不及斂收。
就這樣,她與妙妙在商華後頸對上視線。
妙妙眼底赤裸裸的挑釁讓她憤懑不已,可商華刹那間的落寞又讓她深感自己腳踩一片空氣,隐隐之間,一種跌落懸崖的恐懼在她眼前群魔亂舞。
冰涼的淚珠從眼角滑落,眼前的男子頭也不回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