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路上他忐忑不安,更多的是尴尬,畢竟有餘懷之被他罰在禦書房門外在前,中間幾次早朝也是退朝後就各忙各的,他突然找上門去,總有種厚着臉皮去貼别人冷腚的意思。他有點拉不下臉。
但還好,餘懷之沒有忘記他們之間的約定。
在皇宮,他是一國之君,高高在上,享有至尊權力;到鶴雲庭,是他餘懷之的地盤,誰的地盤誰說了算,他若到府上,餘懷之必須要拿出當家主人的姿态招待他,切不可有半點屈身于人下的君臣風氣在。
初次面見當朝聖上,那個莽撞的二皮匠就讓他大吃一驚,也幸虧有她在場,他和餘懷之才能“一笑泯恩仇”。
次日,餘懷之早早進宮,趕在上早朝前,把上一回想說的話一吐為快。
餘懷之請求他暗中調查冰井務,他懷疑城中失蹤人口并不是簡單的人口拐賣,而是一起有組織,有計劃的販賣人體器官行動。
與碎屍案有關的所有失蹤人口,以及已經找到但身體器官有缺失的死者剩餘器官,皆未被找到。姜恩生提議排查京城所有地窖,以及可以用來保鮮肉類的寺廟香灰,可都沒有進展,所以他希望能調查冰井務。
最初指餘懷之擔任皇城司探事司,就是因為他剛登基不久,根基不穩,很多見不得人的事需要有人第一時間去替他處理,讓餘懷之做探事司最合時宜,他也最為放心。
不是他不積極給予反饋,而是當他着手遣人去查時,才發現,整個皇城司幾乎都被趙丞相的人取代了。
原本他隻是覺得,趙丞相會拉攏人心,隻要朝堂之上不超一半的人在他那邊,他就有機會,可等到他發現事情不是那麼一回事時,已經太晚了。
他分不清誰是趙丞相的人,連真正自己的人也開始懷疑,就隻剩下了餘懷之。
可昨夜姜恩生說,餘懷之為保護她,也許受了傷。
遠處空中忽然傳來一陣大雁略過的聲響,孤寂無聲的夜晚,空蕩蕩飄散着無數凄慘魂魄的城牆之下,這聲音讓人忍不住膽戰心驚。
忽地,皇上停下了腳步。
寺廟、香灰。
寺廟?
他雙眸驟然一緊,蓦地,皇上猛然回頭。
以小順子為首,浩浩蕩蕩跟在他身後的一衆太監宮女猛的刹住腳步。衆人面色驚恐,“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一個個趴在地上求饒謝罪。
皇上微眯起眼。
今夜月色極美,可圍繞在月亮四周的烏雲間,隐隐透着強烈光色的痕迹,如同一條蟄伏在黑夜的毒蛇的雙眼,狠戾,瘋狂。
皇上感覺自己雙臂不自覺生出一層雞皮疙瘩。
姜恩生丢給他的缽盂,和護城寺善淨法師吃飯時用的缽盂,手感幾乎一模一樣,缽盂裡盛滿熱騰騰的面條,雙手捧于缽盂外壁,竟不覺半點燙手。
隻是善淨法師的缽盂外表一層,比姜恩生随身攜帶的缽盂大了兩三圈,善淨法師的更加光滑、圓潤。
如果按照姜恩生的說法……
皇上的目光不自覺落在小順子的腦袋上。
那麼護城寺的善淨法師手上,就是一名成年人的頭顱。
皇上擡手,小順子麻溜起身小跑到跟前。
小順子:“皇上有何吩咐?”
“朕找商大人有要事要問。”皇上說。
小順子領命,轉身就準備去辦。
與此同時,一人大步沖過來,“啟禀皇上,餘大人現在在侯府。”
皇上剛要問他人現在如何,那人又繼續道:“侯夫人重金求醫,給餘大人治病。”
小順子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他小心翼翼看向皇上,“要不要派人将餘——”
“陳禦醫今夜當值?”皇上轉問旁人。
那人回說:“是。”
皇上道:“讓陳禦醫帶太醫院所有禦醫去侯府。”
那人吞吞吐吐半天,才憋出一句:“皇上,這不合規矩。”
皇上眉心緊蹙,“你是盼着餘大人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好坐上他的位置?”
“屬下不敢。”他又說,孫朋昌孫侯爺回府了,傍晚那陣敲鑼打鼓,鬧得城中人盡皆知。
剛從護城寺回到長天樓,商華還未下馬,就見皇上身邊小順子畢恭畢敬站在府門外等候。
“商大人。”小順子面帶淡淡笑容,“看樣子可能要耽誤您用晚膳了,皇上有要事找您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