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侯府__

雨下了一個晚上，第二日清晨，空氣中彌漫着厚重深霧，很快太陽高高升起，而後天色放晴。

侯夫人楚霄慧坐立難安，守在廂房外來回踱步，看着郎中一個個走進廂房，又無奈搖頭擺手離開，她揪在手裡的絲巾，一個不小心扯得稀巴爛。

“夫人冷靜。”管家遞上一杯溫水，“京城郎中多得是，才區區幾個庸醫，奴才這就出去尋更厲害的郎中！”

侯夫人望着飛奔出府的胖墩管家，憋着的一口氣硬是咽回了肚子。

可不是區區幾個，從昨日晌午過後，管家攜幾名家丁在城東小巷尋得躺在血泊之中的餘大人，一直到現在，踏入侯府的郎中已不下百餘人。

她叫管家放出話，高價尋醫術高明之人，毛遂自薦的人自然數不勝數，可這些人踏進廂房不一會兒，就垂頭喪氣走了出來，說餘大人失血過多。

更有甚者，提議他們趁現在人還沒斷氣，身體還軟和些，趕緊把壽衣給人換了，否則等人斷氣，身體逐漸變僵，連衣服也換不了。

侯夫人聽懂啊這話，二話不說，抄起家丁手裡的掃把就追着人打，邊揮動掃帚嘴裡邊怒罵“庸醫”。

現在姜恩生下落不明，餘大人又這樣吊着最後一口氣。

院裡家丁丫鬟各司其職，侯夫人望着來往奔走的人影，忽地蹲下身，緊緊抱着雙膝，将臉埋在衣裳團裡。

她重金求醫的事，應該用不了太久就會被有心人察覺，眼下她不可以在府裡幹等着對方找上門來。

她得主動出擊！

上午過後，侯夫人緩緩站起身來，面色深重地交代管家，“去請侯爺。”

管家震驚：“夫人！”

侯夫人緩緩看向管家，“侯府辦喪，請侯爺回來坐鎮。”

小丫鬟以為夫人要以自己性命換侯爺大張旗鼓回府，整個人都吓壞了，“噗通”跪倒在夫人腳邊，死死摟着夫人的腿用力搖晃，“夫人若想不開，是上吊是投河，我們都跟您一起去！”

“你家夫人何時說要做這種憋屈之事？”夫人将小丫鬟攙扶起來。

管家立馬就明白了。

外頭的糊塗賬是侯爺欠下的，侯爺東躲西藏這麼小半年，也皆因這比風流賬而起，可現在那孩子已死。

即便現在再去追究夫妻道德，誰欠了誰，誰日後要彌補誰，也都是後話，再繼續東躲西藏，等着一個不知何時能醒過來的餘大人、和一個不知去向的小姑娘來替他們扛事，他們也活的太窩囊，太沒臉擡頭。

管家熱淚盈眶，哽咽着嗓子說：“我這就去！我這就去！”

管家邊跑邊擡起胳膊用袖子抹淚。

他大步跨出府邸大門門檻之際，聽到了身後夫人底氣十足的聲音——“大張旗鼓的去！務必風風光光把侯爺迎回來！”

侯府悲聲低嗚，楚霄慧卻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隻身一人單挑敵方将領的自己。

她本以為，自己早已被京城莊重冷漠的高牆壓死。

今日才知，她曾經的羽翼并未被折斷，張開翅膀，她依然可以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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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__

一路奔波，終于趕在天黑之前回到了皇宮。

進了宮門，皇上立馬跳下轎子，并下令不許任何人跟着。可小順子實在不放心，帶着人跟在皇上身後十多米遠之外。

昨日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來過之後，今日傍晚天色漸暗，四處席來的清風也不似先前那麼寒冷，風中帶着不願擾人的柔和。

皇上臉色低沉，去年冬日第一場大雪那日，也是傍晚，餘懷之隻身一人，身披白雪站在禦書房外。

當時他正因餘懷之沒有按照最先約定那般，每隔十日便進宮向他叙職一回，那回餘懷之硬生生拖了二十七日，他憋了一肚子，在聽到小順子進來通報後，便大發雷霆。

他曬了餘懷之整整三個時辰，期間他在禦書房用過晚膳，用膳結束後的一個時辰又進食暖身銀耳羹。用膳之際，他專門叫人把門打開，讓飯香味熏着餘懷之，那榆木腦袋還真就一動不動呆在原地。

其實當時，若餘懷之放低姿态，軟聲求他兩句，他會立馬松口請他進去一同用膳。

畢竟小順子傳的晚膳，是兩人份。

那晚很黑，尤其滿地銀雪，襯得天空尤為深暗，好像從來沒這麼黑過。

他臉色很差，餘懷之也沒好到哪去。

當時餘懷之一進門就開口說有要事禀報，說京城碎屍案不是一般的殺人案，餘懷之還想繼續說下去，結果被他打斷了。

後來楚大将軍回京叙職，臨走前提了一句，楚霄慧雖是他的女兒，可早就嫁于孫朋昌，便就是孫家的人。

簡短幾句話，把楚霄慧和楚家摘得幹幹淨淨，意思就是，若日後楚霄慧因為孫朋昌做出什麼大逆不道之事，要怪罪就怪罪孫家，和他們楚家沒有一丁點關系。

他當時揶揄楚大将軍冷漠。

楚将軍離開皇宮，他便立即和小順子一起出宮，去鶴雲庭找餘懷之。就是那回他翻牆頭，被餘懷之身邊的姜姑娘用小石塊砸到腦門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