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恩生脫下身上的男人服裝,重新還上餘懷之替她準備好的服飾。
她爬上床,抻展被褥,筆直躺好。
餘懷之站在床沿,深邃目光緊鎖她的雙眼。
姜恩生拍拍身側空出來的位置。
她水汪汪的清澈眼睛,讓他燥熱的心瞬間變得涼爽。
餘懷之拿來軟榻上的扶枕,緊挨姜恩生的枕頭放下。
他吹了燈,在姜恩生身邊躺下,衣衫平整,兩腳懸在床沿外。
“我父親曾在先皇身邊當差,在我很小的時候,他總對我說,做臣子的,就要做好為聖上肝腦塗地的準備,所以付出鮮血和生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餘懷之聲音很輕,緩緩而來,“數月前的雨夜,皇上在街上救了你,你向他坦白和尚缽盂的秘密,其實當時他是信了你的話,所以第二天在趕到護城寺,晌午用飯之際,他專意留心和尚用餐時的缽盂。”
姜恩生聽着有些激動,不禁側着身,一手肘抵着枕頭,恨不得撬開餘大人的嘴,迫切地想知道後來發生的事。
溫熱的呼吸直灑在自己耳廓,黑夜之中,餘懷之無奈閉上眼睛。
他歎了口氣,“恩生,餘大人可非柳下惠。”
姜恩生先是一愣,随即反應過來,瞬間臉頰爆熱。
她猝然躺了回去,身體闆僵硬地往裡面挪一截,兩人中間騰出一大片空位。
當時餘懷之失血過多,昏迷在侯府,侯夫人遣人尋醫術高明者上門治病的事,傳到了皇上耳朵裡,皇上當即命小順子帶宮中禦醫上門為餘懷之治療。
禦醫是皇上和餘懷之都靠得住的自己人,禦醫替餘懷之清理好傷口,又施以針灸。
這過程中,侯夫人走出房間,到外面通知管家,讓夥房準備好上等餐食,以備禦醫結束診斷後留下用餐。
針灸結束,禦醫拔針時,餘懷之醒了。
餘懷之坦白自己急切面聖的想法,禦醫離開侯府,直接進宮禀報皇上;皇上得知此事,第一時間派暗衛,于深夜将餘懷之從侯府偷了出來。
此前,餘懷之偵查陷入困境,他想起父親曾說過,若一直走着,突然發現前方沒有了可走的路,那便往回走幾步,許是一根筋隻能指向兩個方向,但再回過頭來,發現指向的方向會突然變多。
于是他在城郊外的老宅子,獨自一人待了兩天三夜。
結果真的有新發現。
他在老破宅子的遊廊,發現了密室開關。在密室,他找到了父親曾留下的手繪圖紙。
從京城外的護城寺,到西方以南的山脈,其中一條單獨而明顯的路線,他抵達當地後,才确定這就是孟豐漠将軍曾駐守的營地,一直到繞過圍丘山的那條線。
當時他看着圖紙上錯綜複雜的線路,條條線路首末兩端皆标注進可攻退可防守的标記。他一時分辨不出每一條路的具體位置。
所以他昏迷醒來後,迫切地想要見皇上,請求皇上讓他暗中前往。
禦醫告知皇上後,皇上便立即命小順子備好馬車、食物和錢,馬不停蹄出宮與餘懷之碰面。
遺憾的是,事發突然,餘懷之來不及再見一面姜恩生;遺憾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前腳剛走,後腳姜恩生和紅菱就發現了護城寺藏有屍骸的事。
但萬幸,那日他再次被楚老将軍嚴聲拒絕時,他見到了一身傷的姜恩生。
萬幸,
她活着。
姜恩生忽然坐起來,她摟着被褥,怔怔望着躺在一側的男人。
餘懷之一手枕于頭下,漆黑的房間,僅有窗外明亮月光照射在窗戶上的微弱光亮。
“所以從一開始你就知道,碎屍案中查到的屍身器官離奇分離,根本就不是一起簡單的殺人案?”
姜恩生試圖看清楚他的臉色,可四周寂靜無聲,今夜甚至都未起風,她清楚地聽到自己心跳的迫切,和餘大人坦然自若的呼吸。
姜恩生忽然覺得很委屈。
她心裡,在忍不住替餘懷之感到委屈。
餘懷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事實如此。打一開始起,就是他未先向姜恩生坦白。
姜恩生往前挪了挪,俯身把臉埋在餘懷之胸膛。
她眼眶一熱,眼淚不自覺浸濕他的衣襟。
先前那天夜裡,皇上夜訪鶴雲庭,她把皇上當賊人,用石頭不小心砸到皇上腦門。
皇上走後,餘懷之告訴她,皇上對碎屍案的看重程度,并不及皇上迫切要粉碎趙仲恒勢力。
當時她氣憤不已,反倒是餘大人勸說她,甭管如何,該辦的事,都要一樁樁一件件的去辦。
如今她才知,餘大人比她更早一步知道實情,他卻什麼都沒有說,對于她的提議也格外支持。
直到壓抑的抽泣聲傳來,餘懷之才猛然驚起,“怎麼了這是?”
姜恩生直搖頭,什麼也不肯說。
餘懷之就這樣欠着身體,一下下輕撫她的後背,“餘大人沒事。”
“你早就知道。”姜恩生哽咽着聲音。
餘懷之胸膛一陣揪疼。
他長長舒了口氣,“别這樣。”
姜恩生自個兒抽泣了半天,情緒才漸漸緩下來。